镇尉司左令史孙判，合水镇隔壁高明镇人，很会来事，与北尉交往多年。北尉到合水镇上任，特地向县令大人求来任命，让孙判当左令史。
孙判到了合水镇，果然打开人脉，为北尉办了几件事。
昨天，从码头回镇尉司路上，北尉大人就叫他找人在南门附近闹出动静，促使南门亭长抓人。
到今晨，孙判终于明白：大人这是将南门亭长当作投名状送给黑衣人，以换得他适时收手。
那几个人因为“闹事”被亭长关进三老监牢，得黑衣人开锁之后，趁机逃出。
孙判找到他们时，四个人正在城墙底一边晒太阳一边甩竹牌。
见孙判到来，为首的豉油二放下竹牌，满脸堆笑地起身迎接：“孙令史，送酬劳来了？”
“吆喝几声的小事，也值得问价钱！”孙判不满地说，“上次给的用完了？”
豉油二搔搔头：“您知道，我们混街头的都手指缝粗疏，储不得钱。”
“再干一次，加起来给。”
豉油二两眼发光：“么子事？”
“查找打伤岑大顺的人。”
“令史大人，这事不好办......”
孙令史瞪眼：“有什么难？”
豉油二说：“这件事明摆方银花找人干的，方银花背后是三老！”
“你个猪脑！三老厉害？还不是死了！莫再提方家，这事办不来，你们还得关到三老监牢去！”
豉油二登时魂飞魄散：“别，可别！我们查，我们查！”
“找到人，当即扭送镇尉司！”
孙令史看人眼光不错，豉油二是个人才，很快“挖”出打伤岑大顺的三个混混，扭送到镇尉司。
北尉审问手段也了得，三个混混很快供认：“方银花亲自找来，一人一两银子，叫我们打伤岑大顺，往他头上钉钉子，让他慢慢死......”
北尉又召岑大顺的邻居到大堂讯问，证实方银花经常前来豆腐坊吵闹，岑大顺被打伤前一日，方银花又上门吵架，被岑大顺推倒，方银花临走时说：“你们母子欺负我，等着，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
这样审了半天，到第二天上午，事件起因基本明了：方银花因为宿怨，雇凶打伤岑大顺。
有邻居、三个混混证人证词，有各种物证。
至于事件发展下去，杀死三老、岑玉贵、方银花，以及南门亭长、牢头狱卒的，也有嫌疑人。
与岑大顺母子交往密切的山货铺老板林汕春，经查证没有作案时间，初步排除嫌疑。
而今日凌晨，更夫巡逻时在南门附近发现钉在城墙砖上的牛皮，牛皮上写：“杀九人者云游浪、风飘零也，路见不平临时起意，勿扰他人。”
北尉将这块牛皮当作物证，加上人证——更夫，左游徼，街坊若干，三老监牢疑犯若干，三老监牢狱卒家属......洋洋洒洒写成千字，派人加急送到县里报告，并表明已经竭尽人力追捕云游浪、风飘零，然而兹事体大，人手不足，特请县里增援，云云。
至此，案件暂时搁置，只等县里来人。
这三天，林汕春蹲守码头及附近监督船夫捞人，午饭时分回铺子看看大顺。
大顺受伤后又被抓到监牢虐待，耽误了治疗，头顶的伤口早已化脓。
这使林汕春内心更恨。
三老等人死有余辜！
今天午饭时分，林汕春照常回来，看过大顺，才啃两口烧饼，镇尉司来人叫他去一趟。
原来北尉在审案，需要相关人证物证。
见林汕春面容更加憔悴，北尉也不为难他，问了些许话语，将案情陈述书给他看，如无异议就画个押。
林汕春画了押，又回到河边去。
已经打捞到第三日，眼看天黑，仍然不见翠姨的踪影。
林汕春蹲在地上捂住脸，极度失望难过。
船老大心有戚戚，也蹲下来安慰说：“俗话说，‘三日之内溺者自浮’，现在连个衣角都捞不着。很可能漂到下游被人救起来，这有很多先例的。我认识不少过往的船夫，明日起请他们留意一下，有消息即报你知。”
林汕春吸吸鼻子：“谢您的大恩！有空到林家铺子坐坐，我敬您一杯。”
“好，改日我去探探大顺。你凡事看开些！”
与船老大作别，林汕春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到家子，见封郎中正一口一口喂岑大顺吃粥，就接过粥碗：“这几日劳烦伯伯您，明日可来晏些，您睡个天光觉。”
封郎中惦记他中午被镇尉司找去的事，就问：“北尉大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镇尉司将我上次的供述写出来，让我画个押，北尉大人随便问几句，就让我出来了。”
“听说是两个叫云游浪、风飘零的江湖侠士干的。”
林汕春咳嗽两声：“我也听说了，总之不是我。”
封郎中声调高起来：“我看他原本想屈打成招，推你顶上去的，幸好真正的凶手良心不坏，出来认领了，否则不知要冤枉多少人！”
林汕春连忙作揖：“谢伯伯！伯伯小声些！”
封郎中立刻降低声调说：“听你的。我先回去，明早再来。”
将封郎中送出门，回头看看发小，林汕春一把将他搂住。
“大顺，我找不到翠姨！”
肩膀抖动，林汕春哭出了三天的眼泪。
大顺端坐着，眼神直直看着前面，嘴里念叨：“不能动。不能动。”
“大顺！”林汕春扳住他的胳膊，“我是春，春啊！”
大顺根本没有听入耳里，依旧两眼发直、念叨不停。
“大顺，找不到翠姨，你又不理我，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拳头擂在桌子上：“该死，他们统统该死！早知如此，就该提前将恶人千刀万剐！”
用了一个通宵，林汕春才稍微平息了心情。
起来开了铺面的门，方便封郎中随时进来，林汕春开始淘米熬粥。
大顺的伤口还在消炎阶段，吃食宜清淡。
熬着粥，又去煮有刺苋菜。
有刺苋菜煮出来的水，用来清洗伤口，消炎化脓有奇效。
正搅拌着米油，就听到大门那边有响动。
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关上。
有人蹑手蹑脚走进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