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桃花三两枝,无风无雨也无情。
由糜河岸边的船坞向北步行二十余里,就是曾经嵩阳城旧址的望河坛。此坛高达五丈,占地面积不大,如今已经坍塌,遍长枯草,十分荒凉。
泰平一行五人,沿着辙迹斑驳的小路前行,走得不快不慢。
夕阳西下,初春之风虽然寒冷料峭,却有一丝春的气息,使人感受到冬天将逝,大地将再次迎来生机勃勃的轮回。
子琴看着望河坛与更远处的嵩阳城废墟,心中不免感伤。
无论曾经多么辉煌的城市,都有调零与衰落的一天,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是父亲子铭对子琴说过的话。
如果论及祖先,子氏一族并非凡俗,先祖是廊中比国龙族中的贵族,过去的姓是比。可惜,比国的龙族贵族纷争不断,导致子琴先祖的比姓族人被政治斗争牵连,成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只好被迫离开了比国。
这一支比氏在家奴保护下,乘船溯银河而上,逃离了廊中地区,于白云山北坡的银河登陆。后来,这支族人在少安乡安定下来,经历几代经营,占有了大片田地,控制了少安山香梨特产,成为少安乡首富。
桓帝当政时期,重用族人亲信控制朝政,还大肆侵吞境内资源,尤其是强夺居于境内的廊中后裔财富。为免受到帝国劫掠,比氏弃掉其族姓,以子代比作了姓氏。
传到子琴祖父时,家族已在连天楼置有产业,成为曲江两岸二十八乡镇中有名的乡绅。祖父为人谦和有礼,乐善好施,颇有贤名,在宅府专设私塾,请来学城学子传道授业。
子琴的父亲子铭不喜欢农耕买卖,极为尊崇七子之教,尤其愿意研讨学子之说。后来,子铭在大学士常凉的帮助下,顺利前往勤岭学地城,并成为一代学士,甚至在学城参加过良师雅轩的辩论大会。
尽管子铭不是地宗派学士,却对考察历史遗迹十分热心。为此,子铭与其他几位学士结伴,深入廊中各地考察古城遗迹,梳理城市文明脉络。
经过细致的调查,加上翻阅大量古籍,子铭提出一个惊人观点:远在飞龙纪中后期,灰犀鸟王朝曾经建造多座大城,文明程度绝对不亚于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城池莫名其妙地消失,后世古籍也没有详尽记载。
虽然子铭的观点足够令人震撼,却没有更多实证辅助,因而没有被学城太学士认可。后来,子铭又在父亲的压力下被迫回家成婚,他的学术观点便再也无人提及。
然而,子铭从未忘记自己的理念,对子艺与子琴的培养十分严格,渴望有一天,两兄妹可以成为学士,延续他的调查。
子艺与子琴两兄妹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
尚在子琴年幼之时,她就坐在父亲子铭的膝头读书,听父亲讲解有些深奥难懂的文史。慢慢地,子琴对文史产生兴趣,常常一个人钻进书房,翻看竹简或古书。
兄妹两人刚刚成年,子铭就将他们送到学城,拜托高维大学士照顾,悉心地加以调教。有了高维大学士的点拨,子琴对亚夏文明史有了更多理解,成为学城鲜有的有些想法的女学子。
可惜,子琴的母亲冰云去世之后,父亲子铭的身体一直不好,身体江河日下,常常独坐垂泪。万般无奈之下,子琴只好辞学回乡,在子铭病床前伺候尽孝。
由于家中产业是总管打理,子琴乐得清静。经过一番考察,子琴决定在少安山中修葺祖宅之地,于梨林深处修建几座草屋,陪父亲住于少安山谷。正是在那段时间里,父女俩常切磋学子之术,过了一段快乐日子。同时,子琴也接受了父亲关于古城考察的观点。
至于哥哥子艺,多少也受到父亲影响,成为学城地宗派学子,并立下为亚夏大陆梳理地理脉络的宏愿。
苍桑变迁,天地轮转,回顾往昔,不胜感慨。
“子琴,你在想什么呢?”泰平轻轻地拍拍子琴的头问道。
子琴微微一笑,指着嵩阳旧址方向。“哥哥子艺对我说过,他考察的第一座古城遗迹,就是这座嵩阳城。”
“遥想当年曲江江畔初遇,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时间真是太快了。”泰平揽住子琴的肩头,同样感慨时间的流逝。
“这个世上除了你,子艺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子琴欲言又止。
“你放心,等我在亚龙峰除掉庄乙,就派人调子艺回到逐鹿,做一个明堂府的闲职,专门搜集整理亚夏地理史。”泰平柔声说道。
“嗯。”子琴将头靠在泰平肩头。
这时,登上望河坛的任平生走下来。“泰平,方圆五十里之内不会再有其他村落了,我们只能暂时在此休整,等天黑之后再入嵩阳旧城,去捉拿那个伤人性命的怪物。”任平生平静地说道。
“好。”
五个人找了一处背风之处,铺开一张皮毡毯,摆上从酒楼买的吃食。李惮将牛系在一棵小树上,任其默默地啃食荒草。
对于李惮这位跨骑青牛的老者,子琴有一种油然而升的亲近感。师父燕然似乎也一样,常常会向李惮请教,寻问归隐之道。
据说,隐教的开创者老罕就喜欢骑着青牛到处溜达,向世人宣讲他的隐教教义,提倡清净无为的人生态度,劝告人们不要过分纠结,而应该找到认识自己的根本。
关于老隐骑的青牛,亚夏流传着不少传说。有人认为,那头青牛就是救过先贤七子的神牛,在夏江江底苦修千年,只为等待老隐的出世;有人说,青牛是伏易神族四大护法之一太真的坐骑,经历过伏易与炎神之战;更有好事之人坚信,青牛是远古牛神所化,乃是为了赎救自己曾经伤害人类的罪过。
子琴喝了一口水,抬头看向青牛。有趣的是,青牛也抬起了头,正望着子琴,嘴巴嚅动,眼睛打转,好像在对她说话。
“扑哧”一声,子琴笑出了声。
“哈哈,子琴姑娘率真得很,小老儿的这头大青牛与你投缘呢!”李惮抚须大笑道。
“李老是如何得到这头青牛的?”子琴开口问道,缓解刚才的尴尬。
“哎呦,说起这条大青牛,倒是有一点曲折与离奇呢!”李惮笑呵呵地拿起水袋,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