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露珠凝结在枝头,如同一颗颗闪亮的珍珠。峰上苍松昂然而立,积雪微微压弯树冠,反倒激起老松不屈的劲头,好像一个日渐衰老的侠者,不肯忘却年少轻狂的岁月。
泰平与子琴踏着结了冰的石阶,登上上苍岭驾云峰的峰顶。驾云峰位于兰雪峰的南方,是仅次于寻龙峰的上苍岭第二高峰,有流传久远的神话传说,也有当代侠者峰巅比剑的评谈。
据说,异人堂第八代传人冷啸为人侠义,为了朋友强行出头,挑战当世大剑客独孤白。独孤白的父亲是独孤凯旋,是元世纪中期的大隐士,独孤十三剑独步天下。独孤白与冷啸在峰顶激战三日三夜,成为江湖奇谈,被许多武林人士所津津乐道。
冷啸正是冷月的先祖。一念及此,泰平再度想起许久未见的冷月,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泰平听戎悍提及,冷月在夏江惊遇无十祁,多亏转世童子伏夏的襄助,才重新困住无十祁。泰平还听说,伏夏怀揣地浩打造的鬼王戒指一路西行,要封印尘服大陆的单目天神,保护亚夏大陆与亚夏族。
冷月降服金毛鼠王后又去哪了呢?泰平一边想,一边向远处望去。
兰雪峰在数十里之外,远远望去,给人一种腾云驾雾的梦幻之感。驾云峰亦是如此。
此时,太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耀眼的威力却大打折扣,只是令云海与山雾增些亮色,继续不紧不慢地浮动。从峰顶向下望去,可见悬崖缝隙里的松树被寒风吹得哗哗响,如同行将携伞纵飞的飞翔战团勇士。
驾云峰的峰顶最高处极难攀爬,除了奇形怪状的杂树生长,寻常人无从着力,是难以站上峰尖的。一只苍鹰蹲在峰尖高山松的枝头,歪斜着头看着两个人,黄眼珠转动了两下。猛然之间,苍鹰尖叫一声,展开翅膀飞向空中,钻入了一团云雾之间,迅速消失不见了。
“那老鹰害怕你呢!”子琴开玩笑地说道。
“它是害怕你。”泰平反唇相击,并用手去搔子琴的胳肢窝。
泰平穿着一件紧身兽衣,外面披着一件白斗篷,靴子与兽皮裤被缝制在一起。这套兽衣是翼族人特制的,大小正合泰平的身,既可以阻挡风寒,也避免飞行中出现意外。子琴与泰平的装束一样。
“你怕吗?”泰平停下手,揽着子琴的肩头,柔声问道。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一点不害怕。”子琴坚定地答道。她美丽的眼眸闪着明丽的光,热切而幸福地望着泰平,使墨国大王的心暖暖的,美美的。
对于男人而言,女人的崇拜与依恋最令他觉得幸福与得意,哪怕是执掌墨国王权的泰平。
“从相识以来,你一直为我担惊受怕,泰平真的亏欠你太多了。一旦天下重新归于一统,我答应你,必陪你游历四方,过无拘无束的快乐日子。”泰平很真诚地说道。
“你的使命是为了亚夏族,并非是为了让我高兴。当然,我承认想与你一起周游世间,却更盼望你不负心中所思所想,为亚夏族缔造和平时代。”
“难得你有如此胸怀。”泰平将子琴紧紧拥在怀中。
“好了,我们准备出发吧。”子琴用手拍拍泰平的后背。
两个人分开,各自检查驾驶的飞之翼。
飞之翼是火龙川翼族人制作的一种飞行器,做工之精巧不亚于匠人堂的名匠工艺水平。飞之翼御风而行,其核心关键在于两点,除了做工精巧,翼木骨架的材质是重中之重。说来凑巧,翼族人生活在火龙川龙头峰,那里生长的黑翼树是独有树种,正符合翼族人的要求。黑翼树成长极其缓慢,往往数年只长寸余。令人称奇的是,成材的翼木极轻,制成简单的鸟状骨架,再配上特制的兽皮为翼,就可以随风飞舞于峡谷之中。翼族首领沙翼对泰平说过,飞之翼不是一蹴而就,乃是经过数百年的钻研与试验,最终才设计出了飞之翼。
泰平的飞之翼更大更结实,是沙翼重新为墨国王量身定制,需要有强大的内力加持,才可以自由飞翔。当然,这支飞之翼飞行高度与速度,都远胜任何一支飞之翼。子琴的飞之翼则小巧得多,更适合力量较弱的驾驭者。
一阵冷冽的北风吹来,将两个人的斗篷托飞了起来,发出“扑啦啦”的声音。泰平拉着子琴的手,轻轻地纵身一跃,踏着几株怪松枝头,落到了苍鹰刚刚站立的高山松枝丫上。
这一刻,泰平有了更真切的一览众山小的快慰感,以及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通透感。他再次回转身,打量驾云峰峰巅的冬景,眺望化为一个小黑点的墨国大营,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如果有人站在崖下石阶满是积雪的枯草丛中,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一定会惊讶于世间竟有如此堪比仙者的高人。
“我们出发。”泰平长啸一声,如同苍鹰一般展开双臂,率先跃入了无尽的苍穹。子琴紧随其后。
瞬间,两个人的飞之翼直坠十丈,几乎垂直撞向峰尖下方的突崖。泰平与子琴不慌不忙,摸准气流走向,猛地打开飞之翼,切入气流的气脉中,逆风而起,随风飘扬。
片刻之后,飞之翼不再颤动,稳稳地在蓝天上飞翔,载着泰平与子琴向东飞去。天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使飞之翼与人融为一体,仿佛就是两只东飞的大鸟,完全与天空融为一体。
泰平将帽兜紧了紧,阻挡寒风的吹袭,并将真气注入飞之翼的翼骨,使其飞翔之势更受把控。他转回身,示意子琴做好防护,紧紧地跟住自己。子琴点点头,表示她完全没有问题。
前方有一团流云,如同白雪般纯洁,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缥缈玄妙的仙界之美。泰平一时心血来潮,竟一头扎进了云团。子琴一见,只好也调整飞之翼,跟着泰平钻入。
丝丝凉意拂过泰平的面颊。云团内部迷蒙而苍茫,像一座大大的迷宫,看不见蓝天,更看不到大地,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天地气息,似乎在泰平的周围打转。
泰平闭上了眼睛。
听着耳边的呼啸声,泰平回忆起第一次驾驭飞之翼的情景。彼时,泰平与翼族人同乘一支飞之翼,心情有些紧张,感到生命之流冻结,人的渺小让他觉得悲伤与无奈。然而,当泰平睁开眼睛俯看天地,体验到飞翔的美妙,那种悲伤与无奈的情感瞬间消失,只留下人征服自己内心的喜悦,以及与天地融合的快乐。
此时此刻,那种快乐的感觉再度油然而升,使泰平不由自主地伸开双臂,去感受那股玄妙的气息。气息缓缓绕上泰平的手,紧接着攀上臂膀,继而包裹住他的身体。
天界与你同在。
依稀之间,泰平仿佛听到一个来自天外的声音,庄严而又神秘,缥缈却又清晰,清澄似又混沌。泰平陡然之间觉得,身体里的真气池激荡不已,似乎要与玄妙气息融合。他慢慢地平静,慢慢地引导,将真气一丝一缕地吐纳,接受玄妙气息的抚慰。
神明与你同在。
天外之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使泰平心头一震。玄妙气息渐渐幻化,变成一条云中之龙,缠绕在泰平吐纳的真气丝上,游入墨国王体内的真气池。泰平感受到,气龙在气池内翻腾,以一种喜悦之情嬉戏,渐渐地变得沉静而庄重。
天神境界已成。
悠扬而深沉的声音在泰平的耳鼓中响起,又好像在穹空之外的浩渺虚空中响起,令泰平身体瞬间有了一种神奇而微妙的变化。他仿佛感觉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感知到千里之外的花开花落,体验到无数生命正在悸动,“看到”大地升起了明媚华彩,大地将再度焕发生机。
神脉从此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