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婚姻的禁区（下）
他忐忑地给岳父拨去电话想借机打探妻子的状态，他问询孩子的病情，陈父叹了口气责怪自己和老伴把焦点集中在外孙身上，或多或少忽视了身旁的孙女，雅兰是留意到孩子变化的，看到然然的头发越来越稀她当是微量元素缺乏，然然不喜欢吃黑芝麻她就一个劲给孩子补充维生素。谁能想到平时爱哭爱笑的她小小年纪会产生心理问题呢？雅兰也是偶然发现孩子嘴里吃的东西竟然是一团头发，她问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然然说不记得了，每次当她不开心就会拔自己头发，她把头发收集在一个铁盒子里，她若遇到特别委屈或极为难过的事就把那团头发咬进嘴里吞进肚里，过后她会感觉好受一些，听着女儿的话雅兰吓出一身冷汗，她怪自己大意了。对此钟奕铭不感到意外，雅兰前一天在电话里大致说了孩子的情况。当岳父问他知不知道然然是因为什么，犹如当头棒喝！他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岳父建议钟奕铭搬过去，他们小夫妻和然然一间大房，等然然好一点了让她一个人睡然后再把小外孙放到他们房间，暂时外孙和外婆一间房，他睡书房；他管一家人的饮食和接送然然上下学，外婆给女儿搭把手。岳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跳过了他的作用，非但不说女婿无能反而劝解对方别忧心工作的事，现在是过渡阶段，疫情总要过去的，一家人挤是挤了一点但对孩子来说父母在身边更利于她成长。市区的房子离他们这里有点远不方便他每天来回，如果可以的话和他父母说一声把那边房子借出去缓解一下小家庭的经济压力。
岳父的话入情入理，他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挂了电话他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出门前他抽走了挂在客厅椅背上的那条紫红色围巾。他没有打车坐了地铁去岳父母家，中间换乘他坐反了方向，看一个个从眼前划过的陌生站名他心口发慌，下一个车门打开他一个健步冲了出来，到对面站台等车时他发现围巾落在了刚才那辆车上，他懊恼地搓着掌心沮丧地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站台。
岳父母对他很热情，雅兰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亲和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刻意，在温馨和睦的氛围下他不禁产生了一丝错觉，直到雅兰用眼神示意他早点走，他这才站起身和两老告辞，将手里襁褓中的儿子放回婴儿车上。
“你能不能不走？”
女儿委屈吧啦地瞅着爸爸说。
看到一旁神情冷漠的妻子他无奈开口道：
“明天爸爸来接你放学。”
“我不要！”
钟乐然上前一步扯住爸爸的衣袖。
“然然乖，爸爸今天没带睡衣睡裤。”
雅兰柔声地对孩子说。
“奕铭你要不嫌弃可以穿老头子的。”
岳母和善地插嘴道。
“他不习惯的。”
雅兰替丈夫回答。
“那算了。”
岳母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过孙女的手。
“爸爸，明天你一定会来噢！”
钟乐然撅着小嘴大声道。
“我什么时候不算话了？”
钟奕铭笑了笑说。
“你说过戒烟的，但你没有做到，衣服上一股烟味。”
钟乐然说话间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然然和爸爸一起努力，我们一个不抽烟，一个不再拉头发。”
钟奕铭俯身温和地摸了摸身侧女儿的发顶。
“我们拉勾勾。”
钟乐然一本正经地向爸爸伸出她的小指。
父女俩甩着勾勾异口同声道：
“谁说话不算话谁是小狗！”
临出门雅兰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挎包同他一道进了电梯，钟奕铭以为妻子有什么话和他说，但对方默默无言跟他出了楼道。
“你是要出去吗？”
钟奕铭问。
雅兰神情木然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电梯，她立在原地淡淡地说：
“我楼下取车。”
“我已经好多了，我自己坐车回去。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打包好行李就搬过来。”
钟奕铭底气不足，他慌慌张张跳闪开妻子投向他的目光。
“你在门口等我，我把车开出来。”
陈雅兰淡漠地说。
坐在副驾驶座钟奕铭试图打破车上异常冰冷的气氛，他没话找话。
“隔壁那家牛排做的不错，价格也便宜，过几天带你和然然去吃。”
“算了，还是在家里吃好了，不然你又要说我乱花钱了。”
“儿子下次健康检查什么时候？”
“……”
“到时我陪你去。上次是我不对，让你一个人辛苦了，我当张凤近水楼台可以顺便替你搭把手，你说的是，她坐班的哪有那空闲？她和尹骏蜜月回来了吗？张凤大大咧咧的性格结婚以后最好改一改，不然哪个男人受得了，不过她现在是有家的女人了，总不好再劳烦她一趟趟过来义务帮忙，自己老婆还需我自个儿照顾。”
“听说我们高中同一届有个男生受情所困，自杀未遂成了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躺床上十来年都是妈妈照顾，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人，他的名字叫顾鹏。”
“上回你说我不该办那家健身会所的年卡，我听你的话隔天就去退了，你说的对，楼下跳跳绳也好过去健身房，我们不浪费那个钱，天然氧吧多好啊！”
“老婆，不是我不想把小房间收拾出来，知道你是好心，想我能多一点收入，但找人合租要看眼缘，我有点社恐不喜欢和陌生人同住，另外我觉得家是最安逸放松的地方，我不想为了钱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合租的事你暂且缓一缓，等我住过来以后可以把老房子整套出租，我会和老爸老妈说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不是我不想去小婉那里，是我这个人闹不起来，我压根吃不了直播这口饭。”
“我可以去送外卖，人家能干我也能干，过了几天养尊处优的日子就忘了姓甚名谁了，我是该收一收骨头好好历练历练，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风吹日晒怕什么？大不了被客人骂，超时扣罚钱呗！人总要经历些生活的苦难才能变得成熟。”
“是不是觉得我很苛刻？”
雅兰看着方向盘沉声地吐出一句。
“我没觉得。”
钟奕铭口不对心地说。
“那女人是不是很会讨好你？”
雅兰漠然道。
“你想哪里去了！”
钟奕铭提高了音调说。
“雪儿是吧！”
雅兰一字一句道。
“我……不认识什么雪儿。”
钟奕铭吞吐着否认。
“你改了她备注名却改不掉她的头像，第一次看到那副画我就觉得极为眼熟，原来你画的少女是她！”
雅兰深吸一口气，她轻轻咬了咬唇说：
“雪儿就是花惠芬。”
钟奕铭没有回应，他涨红了脸将头埋于胸口。
陈雅兰将车子开到旧式小区，弯弯绕绕停在一处靠墙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五楼，雅兰先一步从包里取出钥匙开了门。
“你着了那女人的道，为了报复你她才故意接近你的！”
陈雅兰坐在窗口的位置，她轻蔑地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丈夫。
“我知道，谁叫我欠她的呢！”
钟奕铭低声回了一句。
“她女儿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救她反倒救错了？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陈雅兰冷漠地说。
“是我当年一个失误铸成了她这辈子最深的痛！”
“用你的爱填补人家吗？”
陈雅兰冷冷地说。
“我同情她，小花是个苦命的女人。”
钟奕铭道。
“仅仅是同情吗？我看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女人外表看着淳朴实质不简单，她把三十万分批陆陆续续还回来，她是想毁了你，她要我们一家不好过！她对你的柔情蜜意全是假的，她口腹蜜剑，满肚子的脏水！”
“小花她不是这种人。”
钟奕铭略显急躁地辩白。
“她都要把我们这个家拆了你还在替对方说话？钟奕铭，你脚站在那边？你的心落在谁身上？有那么喜欢吗？为了她宁愿抛妻弃子？”
“之前我走了一段不该走的弯路，现在我回头了，我想回到你和孩子身边。”
“晚了。你把心态摆摆正！你和小花都不是单身，就算她男的失去了那方面功能还顶着一个丈夫的名头，她不守妇道我能理解，报复的同时顺道解决她的生理需求，但你算什么？你是下水道的鲶鱼吗？饥不择食了？你是图她身材好，胸大屁股大，还是年纪比你大一轮？你喜欢她什么？……我一心一意守着你守着这个家，熬过了家庭的经济危机，熬过了你的抑郁症，好容易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疫情来了，P2P投资失败，画室倒闭，接二连三的坏事不期而至令我疲于奔命，就在我遭遇人生低谷时你做了什么？你一记重拳打我脑门上，翅膀硬了要跟人家双宿双飞！”
“雅兰，我错了，我保证和她断掉！从今往后我一定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我和你同心同德、齐心协力把小家庭搞好，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钟奕铭紧蹙着眉郑重地说。
“我问你，”
陈雅兰咬了咬嘴唇问：
“你和她睡了没？”
钟奕铭抬起头，他直愣愣地看着对面那堵乱涂乱画的墙。
“回答我。”
雅兰的嗓音中透着一丝凄凉。
钟奕铭攥紧拳头，掌心全是汗，他仅存的那丝侥幸宣告幻灭！
他朝妻子微微点了下头。
陈雅兰想问有过几次，是之前还是她生产之后。
她用牙齿咬着下嘴唇，几番挣扎才忍住没说出口。
这样的问话显得自己多么卑微？
他们只开房了一次就可以原谅吗？她清楚自己做不到！
陈雅兰抿着唇拉开提包抽出对折的两张A4纸，她将纸平摊在桌上。
“签字吧！”
她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
“小孩还病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
看着抬头那五个大大的楷体黑字——离婚协议书，钟奕铭背脊升起阵阵寒意。
“做错事就要承担结果，是我有眼无珠选错了人，我承认自己婚姻失败！”
雅兰语带悲愤地说。
“我发誓不再和她有联系！”
“你是删了她电话还是她的微信？”
“我没有她电话，微信我现在就删！”
“不用做给我看！要删你早该删了！我输给了那女人，没什么不服气的，自己的男人不争气有什么办法，去吧，签了字你就自由了。至于那女人后面要不要你我就管不着了，你除了人长得好看还有什么价值？或许人家当捡了个宝吧！”
“我如此不堪吗？”
钟奕铭颓然道。
“你说这个家哪一点是你创造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东拼西凑出十万块钱，以后我们各不相欠，两个孩子我自己养，不用你出赡养费。”
如你所愿。
钟奕铭负气地在两张协议书签名一栏署上了自己名字。
陈雅兰故作镇定地将两张A4纸折起揣进包里。
“明天下午3点半在当初结婚登记的地方见面，谁不来谁是窝囊废！”
“我会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