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离辰时尚有两刻。仍在睡眠之中的刘毅柏被人拍了拍脸蛋儿。
“小兄弟，醒醒，醒醒。”
刘毅柏本身是有些起床气的，本要不假思索骂人，可是头上伤口的微痛与瘙痒让他突然惊觉这已经是魂穿后的世界，两眼一睁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曹…………我，我醒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兄弟无需惊慌，并无什么事，只是要到辰时了，尚有事情要做，不可再贪睡了。”
映入刘毅柏的是蹲在旁边的李二麻子那张麻麻赖赖的脸，他顿时放下心来，揉了揉脸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王老先生和赵大哥怎么不见人影？”
“还有一柱香的功夫就到辰时了，他们俩出营领着些人打水去了。营门往东有条河，营里虽说有井，咱们汉人却不许用，我们做通事的只好每日朝食前领人打水以便他们洗漱之用。”
刘毅柏闻言立刻起身，“哎呀，如此我岂不是误事了，你们怎不叫醒我。”
“小兄弟勿虑，王老先生已领丁字营的一同出营了，这几日他都是兼顾丁字营的事的。你突遭此难，身子骨又这么弱，多睡会儿不妨事的。”
“如此却是谢过王老先生了，还望李大哥明日你们起床时也一并喊我，岂有该刘某做的事刘某却讨懒推脱的道理？”
言毕，刘毅柏拿上腰牌起身就掀开门帘出去，李二麻子忙说：“刘小兄弟，王老先生他们在东，切莫乱走，辽人的哨兵不讲理，看到你乱走会使鞭子打你。”
刘毅柏闻言回头道谢，便自顾自地出营而去。
这座军营是坐北朝南的格局，辕门立在正南，辕门左右有两个比周围木栅排稍高的望楼，正中间是中军大帐，四周是辽兵的帐篷，东边一个长长的帐篷却是仓库，东北，西北，西南和左边的望楼后是四个拘禁汉人的俘虏营，通事们的帐篷却在西北处两个辽兵帐篷后的犄角旮旯里。
昨天被老学究领着去过仓房，刘毅柏对军营里的布局有大概印象，于是向着南边走。
须臾时间，刘毅柏就到了辕门前。
“站住，出示腰牌才能出去。”一柄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刘毅柏忙俯首取出腰牌双手捧着出示：“军爷，小的是新来的通事，腰牌在此。”
一个卫兵一只手抓起腰牌看了看，又扔回他的手里。
“可以出去了，不要想着逃跑，你知道有什么下场。”
“小人不敢。”
刘毅柏重新放好腰牌，拱着手出了营，一路向东走去。
时值冬月，虽然此时旭日东升，可空气中仍是漫天寒意，呼吸之间有两道白龙在鼻翼下生灭。刘毅柏放眼望去，东南方遥遥坐着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莽原中草木枯黄，一片肃杀破败，不远处却有一条狭长的小河。
他看见河边有群人，忙跑过去。到了眼前，却见河里水位不高，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七八个妇人正在河边浣洗衣服，四五个人有男有女正用瓜瓢舀着水到木桶里，旁边有汉子提起盛满水的水桶要走。老学究和赵三狗倚着棵树好像在说些什么。
“老先生，刘某来了！”
不少人纷纷注目看他，老学究两人走过来。
“小兄弟醒了？你倒是睡了好长一觉啊，昨日申时睡到现在，可好些了？”老学究问道
刘毅柏答道：“先生这话却是羞煞小子了。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全无不适。”
“那就好那就好，你来的正是时候，这里快要忙完了，一会儿你领这些丁字营的妇人回去便是，她们自会知道如何做。”
老学究说完又扭头对着河边的妇人们喊：“看好了，这是你们丁字营新的通事，一会儿你们跟着他回营便是。”
河边传来稀稀拉拉的回应，妇人们无暇多顾，冻的通红的双手仍忙着浣洗衣服。
约莫一刻钟后，老学究领着那些取水的人已经回了营，刘毅柏倚着树默默发呆。这时浣洗衣服的妇人已经洗完了衣服，于是走上岸来聚在一起。
一个看着年纪稍大的妇人出声：“您就是新来的通事吧，我们已经忙完了，回去吧。”
他回过神来，回答：“好，那走吧。”
于是一队双手侧提着装着衣服与用来捶打衣服的棒槌的木盆的妇人跟在刘毅柏身后回了军营。
免不了辕门处卫兵凶蛮地查看腰牌，入营之后这队妇人却向东而去。老学究先前的嘱咐仍在耳边，刘毅柏不疑有他，跟着一齐走去。
原是东南边一块空地上立了几个架子，妇人们浣洗完衣服就在此晾晒。晾晒完后妇人们总算是做完了事，把一应木盆棒槌都码在一旁准备回丁字俘虏营。
刘毅柏忙拦住道：“且慢，正待与诸位打听一二。”
众妇人闻言停下脚步看他，刘毅柏示意方才同他讲话的妇人答话。
那妇人倒不扭捏，上前来说：“不知小郎君要问些什么？”
“不要停留，慢些走便是。”刘毅柏吩咐道。又问这妇人：“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妇人们闻言继续走，只是放慢了脚步。那妇人边走边答话：“郎君叫奴家张李氏便是，郎君有甚疑虑的问便是，奴家但有所知敢不告诉郎君？”
“那张李氏你可知道丁字营有多少人？”
“奴家只知道有二十一个孩子，两个还吃着奶，原是五个，前两日发黄疸死了三个。我们这些妇人总共有多少奴家不清楚，一百来个总是有的。”
“你们丁字营做这些事是如何分的？”
“敢告于郎君，奴家前两日被契丹兵掳来，之前的不知道，只知道奴家来了后，有两个契丹兵白天值守，管事的却是那个两鬓白了的老丈。他将我们分成了八队，轮流出营做浣洗，取水，舂米这些活计，一队有差不多二十来个人，具体做什么都是队里大家自己选的。”
“哦？那你怎的选了浣洗衣服？眼下天寒地冻，那河里都结了冰，岂不冻手？”
“不敢欺瞒郎君，奴家年年浣洗衣服，倒是不分什么寒暑的，又没力气做其他活，因而如此。”
“那你们做活的人可有什么贴补？”
“做活的人能多吃一碗高粱粥，倒也没别的了。”
“那你们夜里如何睡觉？我看那窝棚除了一个顶以外三面露天，也不见你们有什么被子。”
“郎君好眼力，夜里确实有些寒冷，不过契丹人给了许多麦秸。夜里把麦秸铺在地上，大家挤一挤，再用麦秸盖在身上，如此也不算太冷。”
“原是如此，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张李氏于是回到妇人的队伍里，一些妇人频频侧目看她，明显想说些什么。刘毅柏问完以后略有所思，跟在后面直到回了丁字营。
到了丁字营窝棚的栅栏外，妇人们打开枝条扎成的矮门走了进去。栅栏不过两尺来高，窝棚里的妇人却视其如雷池一般不敢跨越。
刘毅柏大喊：“从今日起，我就是丁字营的通事了！我叫刘大，你们记住我这张脸，从今天起这里的一切事我来管！一切规矩还先照着之前管你们的老丈定下来的，到了辰时我再来了解仔细！”
“好的郎君～”
“别到辰时啊，郎君不如现在就进来了解一二，奴家什么都告诉郎君～”
“刘公子何不进来了解一二，小女子虚席以待～”
刘毅柏这个新任丁字营“妇联主任”听着栅栏里传来的几声挑逗之语，脸色陡然一红，心里幽叹：看来这丁字营的通事不好做啊。没有答话就回了通事们的帐篷。
“哎，郎君怎么不答话就要走？亏奴家以礼相待，怕不是害羞了吧～”
“就是就是，郎君怕不是害羞了吧 哈哈哈哈～”
走开的刘毅柏感到压力山大，加快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