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视着前方无定之水的巨大水体，好一会儿，才微微摇头。
“那还真是巧啊，正好我也有一个空间类的天赋。”
“哦？你想说什么？”无定之水化出的人脸上露出了皱眉疑惑的表情。雪零的表现太平静了，它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雪零却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注视着前方的无定之水，身上锋锐的气势都似收敛了许多。
但无定之水水体上那张巨大的人脸却飞快模糊了起来，它那整个球形的表面也开始飞快地荡起越来越紊乱的涟漪，就像它的内心，已经卷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空间的……锁定！”
那是一种宛如被天敌盯上的感觉，无定之水从没像现在这样恐惧，就像它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仍然逃不出对方的剑下！
“没错，这就是我的天赋。只要被我灵识标记的事物，那么不论隔了多远，其均视为在我的剑下！我要斩它，‘空间’亦不得阻我，这便是，空间之……殇！”
“不……我不信！人类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怪物！”无定之水彻底失去了从容与傲慢，变得歇斯底里，紧接着它的身体再次消失在了雪零眼前，瞬间出现在了千米之外！
而且这次瞬移完成后它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竟顶着巨大的精神损耗连续长距离瞬移！
一望无际的灵魂空间里，一颗巨大的“水球”就这样疯狂地“闪烁”着，这一秒刚在一个地方出现，下一秒却又变换到了千米之外的另一个地方。
仅仅几个呼吸时间过去，它就已经逃到了距离雪零数万米之外的地方！
看着远方在自己眼中越变越小，甚至很快就小到以她的目力都快要完全看不见了的一个透明的“点”，雪零轻轻举起了长剑，神色有些叹惋。
如非必要，她其实并不想用“空之殇”。
空之殇会再次削淡她与世界的“缘”，让她变得更加容易被人忽略和遗忘，或许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但她还是举起了剑，凝视前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冷漠和坚定，她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双手持剑高举过头，凝神感知着无定之水身上的空间标记，然后顺着某种来自空间上的牵引，长剑轰然斩落！
轰！
一声轰鸣巨响，两侧烟尘炸起如浪。下一刻只见雪零剑锋向处，大地竟被瞬间犁出了一道数百米长的巨大的深沟！
但看着自己身前巨大的剑痕，雪零的瞳孔却猛地一缩，神色惊骇甚至有些悚然！
“不对！空之殇不是这样的！”
“这道剑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应该出现在数万米外的无定之水身上！”
雪零努力想要维持镇定，但那英武清丽的眉头却已经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仔细回想着刚才那一剑的每一个细节，突然，雪零的瞳孔微微一缩。
“原来……是这样么……”
她望着这个世界无星无月的黑暗天空，表情痛苦又落寞，持剑的手都垂了下来，无力地拖曳着。
空之殇锁定标记后的斩击，是需要“消耗”一种东西的，这种东西便是“缘”，或者说“因果”。它既是一个空间类天赋，也是一个规则类天赋。
不过之前她一直理解错了一点，那就是发动空之殇需要消耗的，从来都不是她与现实世界的“缘”，而是她与她当前所处空间——也即她当前所处世界的“缘”。
在外面，表现为她与世界的因果变淡，人们开始特别容易忽略和遗忘她，而在这里……她发动不了空之殇！
这个灵魂空间，本就是她的一种天赋，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与她的“缘”坚实而稳固，无法被“消耗”分毫！就好像一个人力气再大，也没法将自己给举起来一样，她与这个“魂之殇”世界的“缘”，是无法被“消耗”的！
这就是她发动不了空之殇的原因。
而这，也意味着她已经失去了在这里杀死无定之水的可能性……
想通了这一切，雪零失神地望着天空。恍惚间，仿佛又一场百年的孤独在她的眼底展开……
另一边，经过了无数次的瞬移，无定之水现在也终于停了下来。或者说它现在不停下来也不行，因为连续发动长距离的瞬移，它现在整个脑子里都在嗡嗡地响，又疼又涨，难受得厉害！
要知道，空间天赋里的瞬移，都是只能瞬移到自己的灵识范围内的，从一个地点瞬移到另一个地点，灵识的笼罩区域自然也会跟着发生变化，瞬移得越远，这个变化也就越大。也就是说，每一次瞬移之后，灵识都会将一段全新的关于环境的反馈塞到你的脑子里，并且瞬移得越远，这种塞进脑子里的信息就越多。如果是隔一段时间瞬移一次，或者仅仅只是在一定范围内来回瞬移，那你的脑子自然可以轻松处理这些复杂程度有限的信息，但像是无定之水这样，一直不断地往新的地方长距离瞬移，那大脑可就处理不了这么冗杂的信息了——哪怕无定之水没有“大脑”这种构造，但它的“灵”，它的思想，当然也要承受同等程度的负荷！
足足休息了好半天，恢复过来的无定之水也回过了些味儿来，心中顿时浮现出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么久了都不见那个人类攻击过来，难道她的天赋根本不像她说的那样能够无视距离发动攻击？
无定之水仔细体悟着自己身上如同附骨之蛆的空间标记，又确实从中体会到了一种被天敌注视着的恐怖感，这让它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总不会是对方仁慈不想杀它了吧？
犹豫再三，无定之水决定回去看看！如果雪零的天赋能攻击到它，那它逃的再远也没有用，如果不能……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不过待无定之水回头再看时，不禁有些心里发苦了起来——太远了！要不是记住了来时的方向，它都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找雪零了！
这要是还用瞬移赶回去，那老命都得丢掉半条！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用正常的方法赶路吧！虽然慢了点，但这点时间还是浪费得起的。
这么想着，无定之水化作了一个椭圆形的巨大水团，开始缓缓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滚去。
时间缓缓流逝，无定之水渐渐有些浮躁和不耐烦了。这里景色千篇一律，天空与大地泾渭分明，世间无任何生灵，亦无任何生趣。无定之水越来越暴躁，如果不是身后有自己走过的痕迹，它甚至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向前挪动过半分！
“这个单调的，该死的世界！”
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它真想把那个拉它进来的人类少女撕碎一百遍！
待到无定之水终于重新回到之前与雪零战斗的地方时，看到的是一个正在翩然舞剑的纯白身影。
她的身形矫捷灵动，剑招变换自如，乍一眼看只觉灵秀而飘逸，宛如天仙献舞，一举一动间都带着飘忽出尘而又惊心动魄的美感，但细观之下，却有一种三尺青锋正悬于喉间的错觉，仿佛那简单的动作之下，正蕴藏着万丈锋芒！
虽然她的周身并没有散发任何灵气波动，却仍然让强如天灾的它也感觉到了一丝致命的恐怖感。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明明上一刻还恨对方恨得入骨，但无定之水却没有立刻出声打断，而是在一旁静默观看。
片刻之后，雪零劲气轻吐，收剑而立，接着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无定之水，表情复杂地轻声说道：“你回来了啊……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无定之水再次拟化出一张看不清表情的模糊人脸，语气恼怒地质问：“人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在问我为什么没有隔着空间攻击你的事吗？如果你是问这个，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已经无法发动那个天赋了。也就是说，我已经杀不了你了。”
雪零的脸色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只有那浓密柔软的睫毛下，眸光带着淡淡的氤氲。
无定之水闻言一愣，接着毫不掩饰喜悦之情地大声说道：“那你是答应要放我出去了？放心，我说话算话，出去之后保证不再与你为敌！”
雪零嘴唇轻抿，抬头看了无定之水一眼，瞳孔里透露着黯淡的惨光，“出不去了……这个灵魂的战场只有一方倒下，另一方才能得到解脱。所以，出不去了，我们两个都会关在这里，直到其中一方寿命终结……”
无定之水被这个回答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在原地呆愣了好久，才像是渐渐理解了什么一样，巨大的球形身体表面开始激荡起层层叠叠的紊乱的涟漪，仿佛倾盆大雨时池湖的水面。
“你是说我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待上几十几百年！！！”
“没错……”雪零的表情却依旧平静，“而且也许比你说的更久。不过你也可以选择找机会杀了我，只要我死了，那你瞬间就能得到解脱。虽然我绝对不会束手待毙就是了。”
“混账！”无定之水怒极大吼，“你以为我看不穿你的阴谋吗？你明明知道在这个没有水元素的世界里，我损失的生命力根本得不到补充，还想引诱我和你战斗？做梦！不就是要在这里待到你寿命终结吗？这百十来年的时间我等得起！我倒要亲眼看着，咱们谁耗得过谁！”
话毕，无定之水非常干脆地瞬移离开，几个闪烁间便跑到了距离雪零万米之外的地方，丝毫不给雪零发动攻击的机会。
在它的心里，大致还存了一份雪零是在骗它，诱使它主动出手隔其战斗，以此来消耗它的生命力最终杀死它的念头。甚至这种可能性在它心里概率还很高，所以躲得远远的才是最好的应对。
在这个完全没有水元素的世界，它确实经不起消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