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考虑一下,宋嘉还是决定冒点险把这个问题再解释得深入些,因为这很可能对之后的诸多问题都有重要意义,“我下面说的这些理论,目前还无法得到最终验证,因为这不是我们原有意义上的科学实验可以验证的,科学实验只对‘物相模式’下的现象和原理有效,我将要说的这些,在‘物相模式’之外,或者说,开始之前。”
宋嘉停下片刻,让听者们的思路切换出成规频道,做好面对超常现象的准备,才继续说道:“根据我们对微弦与α震荡的研究,‘记忆’可能不只是‘意识’的专属品,甚至‘意识’本身也只是这里所说的‘记忆’在一定条件和时期下的产物。”他语速缓慢,字斟句酌着能与听者原有概念体系相接的表达方式。
“如果从物质的角度而言,我们发现‘记忆’从根本上说也许不是大脑的产物,甚至相反,大脑本身也是记忆的产物。”
“这...怎么理解?如果‘记忆’不是存在于大脑中,还能存在于哪里?如果没有大脑,还会有记忆吗?”惊异之下更多的是大惑不解,而这不解又有些异样——i国总理其实已对宋嘉阐述的理论有了某种下意识理解,而这理解却又让他自己难以置信...
会场里与i国总理有相似反应的,显然不止一两人。
“是的,真正的、更根本的‘记忆’很可能是与大脑无关的,大脑可能也只是‘记忆’实现的载体之一。”
虽然明知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如果从常规思维去理解,很容易引起歧义,但宋嘉还是决定试一试,“这种微弦层面体现出的类记忆,我们称之为‘原初记忆’,心物二象,在这里是无从区别的,一切现象的变现都与它有直接关系,乃至‘遗忘’都是‘原初记忆’的产物,当我们渐渐接近‘原初记忆’时,发现所有那一场场即便是看似彻底的‘遗忘’,在‘原初记忆’中很可能都被完好无损地保存着,更何况那些成型的、有迹可循的记忆。”
即便回到“记忆”的常规意义上,在微弦研究者内部,数年前就已形成一种观点:脑科学的最终奥秘是不可能在大脑本身中找到的。
“而这种‘原初记忆’是α震荡的一种特殊的零维度纠缠形态。‘零’,在这里不是‘无’的意思,而是无所谓‘有无’。如果我们想象中的‘维度’概念在真实物理世界中有所对应的话,我们可以将某种空间或时空结构称之为‘一维空间’、‘二维空间’、‘三维空间’等以此类推的存在,但‘原初记忆’这种α震荡的特殊阶段形态却没有与之对应的时空结构,但它又与一切可能的时空结构之间存在着某种...”宋嘉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有找到更具象的用词,“...不可思议的关联,并以某种同样不可思议的方式引导着微弦在一切可能时空中的成像。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说‘自然选择’决定着什么物种能够生存,而‘基因’决定着被选择的是什么样的物种,那么‘原初记忆’决定着为什么是这样的生物。‘基因’决定生物的物质与意识形式,‘原初记忆’决定着生物为何是这种物质与意识形式。而且在‘原初记忆’层面,生物与非生物某种意义上已无差别…”
“教授,您说的这还是‘记忆’?”宋嘉说的这些话让i国总理只觉自己的意识世界仿佛被捅了个窟窿,而这窟窿之外,是无边空渺,而就在这空渺中,又好像冥冥间有某种无形无状又无所不在的动因正塑造着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
不期而遇间窥视到这无边空渺,让一个意识形态早已被定型的成年地球人感到一种近乎本能的悚惧,他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更像是某种下意识的抵御。
“是,又不是,‘记忆’这个词在微弦物理学里,它的本意未变,但主体变了。”
其实最初,母小伟并没有为“原初记忆”命名,它只是α震荡凝集态的某种解集,后来宋嘉他们将这类解集称为“物相记忆”,而将常规意义上的意识型记忆称为“心相记忆”。可小伟反对这种提法,因为所谓“物相记忆”和“心相记忆”在根本上是同源且同归的,用两分法命名很容易引起误解,让人以为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对立物,因此,盘古内部后来不再用“物相记忆”和“心相记忆”的提法,而将一切记忆的原型称为“原初记忆”,至于意识型记忆只是其中一个小小子集。
“主体?”
“的确,从日常现象层面来看,一般意义上的记忆只在有意识的生命体上出现;但在微弦层面,如果不借用这个概念,我们无法解释微弦那种我们认为是带有记忆性的多重交衍成像。而在这个层面上,生命、意识乃至物质都是难以在完全意义上单独成立的。”
宋嘉低头略加思忖,既然已经冒险说到这儿了,那就再推进点,“换个更直白的说法,一般意义上的记忆其实只是‘原初记忆’在个体生命上的某种意识性实现形式,但它的真正本体却并不只在个体生命中,甚至不仅仅在生命体上,而很可能是在一切中,因此也就无所谓了本体,因为一切无不是它的本体。”说完,宋嘉悄然长出了口气。
会场又一次陷入完全的静默...
许久,那位之前提议选择不抵抗的南M国家总统低声道,“宋教授,您说的这‘记忆’,我听着怎么像是神意...或者命运。”
“我说的...只是从微弦物理学的角度,对我们已经发现的一些现象所作的一点认识。”从某种意义上说,所谓“神”可能正是古时能感知到超验“原初记忆”的人对其的称呼,只是作为科学家,宋嘉不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