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清芷园的路上，二娘与三娘正如预料的那样堵在半路。何妈妈不在三娘身边，恐怕已去浆洗房报到。
没有父亲在，也该是她们发威的时候，郁楚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她走上前屈膝行礼：“二娘、三娘，已到饭点儿，也该回各屋用饭。”
周秀兰并不会将六丫头的礼貌当回事，只觉她柔中带刺，不好对付，不如直接扇她一巴掌，以解心头之恨。
巴掌举到半空，六丫头毫不躲闪，担心一巴掌下去被她抓住把柄又到老爷跟前告状，到时得不偿失，便收回手掌。
“打你还怕脏了我的手！”
“给三娘个建议，往后还是不要随便打我，我的脸有多疼，您的手也会有多疼，对谁都不好。”
六丫头一脸平静，反而令周秀兰更生气。
“我怎么就没看出你竟是个喜欢告状的小人，害我被老爷批评，还害得何妈妈去了浆洗房。老实交代，你活着回来意欲何为？”
郁楚瑶并不想掩饰自己告状的心思，有时候不该掩饰的也没必要掩饰。
“三娘与其指责我，不如去浆洗房指责何妈妈，我提醒她找人来给我量尺寸不下三次。今早提醒时，她竟然学起使用托词那一套。我大小也是郁家千金，再不受待见衣着也需谨慎。她不了解父亲也就罢了，三娘与父亲连四姐五姐都有了，难道三娘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不了解？或者是因三娘忙着对付我忘了父亲的喜好？此事怪不到我头上，要怪只怪三娘纵惯了何妈妈，时间一长她竟忘记作为下人的本分。”
“你！……哼！”六丫头怼得有理有据，周秀兰怨自己再次小瞧对方，“别以为你今日赢我一回，我便拿你没办法，走着瞧！”
“难道二娘三娘还想将我沉塘？”
“老掉牙的办法我们岂会再用？”
“对于死过一回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好怕的！”
周秀兰被六丫头的勇气给吓住，不由后退几步。
萧素娥站在一旁看热闹，同时研究六丫头的变化，觉得她十分陌生。以前怯生生见人话不多的人竟然变化如此大？心中不由产生莫名的恐惧。
见周秀兰无法占据上风，萧素娥稳定情绪后，开口打圆场。
“六丫头，你太目无尊长，看把你三娘吓的？一家人要和睦相处。二娘得说说你，告状是你的不对，女孩子家学会告状被传出去不好听；妹妹你也是，不该纵容何妈妈。既然老爷把给姑娘们做衣裳的事交给我，我在此保证，今日就让裁缝来给六丫头量尺寸，做上几身新衣裳，再做两身冬季的夹袄和斗篷，不知道够不够？不够你再来问二娘要。”
郁楚瑶甚觉悲戚，对三位姐姐来说极其容易之事，到她这里则需斗上一斗才能换得。尽管二娘说的话并非真心关切她，看在好几件新衣裳和过冬衣物的份上，也需说些感谢的话。
“已够穿，楚瑶谢过二娘。若二娘三娘无事，我先回清芷园。”
“等等！”萧素娥还有话叮嘱，她可不希望六丫头拿捏住长辈，靠近她小声叮嘱，“二娘对你好才给你做衣裳，别以为是你给老爷告状的结果。浆洗房是你三娘在管，你觉得何妈妈去浆洗房能受罪？老爷为何会让何妈妈去浆洗房，你有没有想过其中的道理？我和你三娘是老爷的枕边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跟明镜似的，别以为你比我们了解他？今日你不过是侥幸赢一回，我劝你见好就收，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郁楚瑶哪能不知？郁家后宅的斗争跟父亲以朝政为由不愿理会和纵容有着莫大的关系。
父亲用他的纵容一次又一次原谅他眼中的亲人，却不知这种纵容会伤害他的女儿。郁楚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父亲的女儿多，他不会在乎哪一个受伤，再说他向来重男轻女，若她是个男儿，肯定不是今日的地位。
被二娘戳到痛处，郁楚瑶仍需掩饰，她再次回来，不想表现出柔弱和胆怯来。
“父亲是什么心思，楚瑶从不敢妄加揣测。二娘三娘管理后宅事务甚是辛苦，总会有照顾不周之处，父亲眼明心亮自会发现，何必楚瑶搬弄是非？不过都是自食其果罢了。”
郁楚瑶不想再纠缠下去，转身带着灵萱迅速离开。两位姨娘并未继续用言语阻拦她，即使阻拦，她也不会停下。
六丫头言语上赢一回，转头就走，萧素娥吃了瘪，指着背影对周秀兰说：“你瞧她那样儿！哪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周秀兰被抢走一部分管理权，心中正不爽利：“姐姐刚才对六丫头说的那些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从此你成了后宅里最忙活的人，我正好借此机会清闲清闲。”
“妹妹只丢了给姑娘们做衣裳这一件事，还有其他事要忙，哪能清闲下来？你别跟我怄气，都是老爷的安排。再说现在也不是怄气的时候，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对付六丫头。”
“以前不都说好了，找户人家把她给嫁了，姐姐只顾着姑娘们学打马球的事，此事也得上上心。”
“别光说我，你为何不上心？”
“不是不上心，是没抽出空来。刚出了何妈妈这档子事，我跑去给老爷提，只怕他会怀疑我的用心，反而坏事，不如将此事交给姐姐？”
“关键时候还得我出马，等申时姑娘们学刺绣时，我再向老爷提提，看他最近有没有关心此事。”
两人商议好后，各自回屋。
郁楚瑶回到清芷园，元日兴奋地迎上来。
“小姐，今日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送来一件漂亮的马球服，小姐穿上肯定好看。”
灵萱也很开心：“不仅是马球服，很快小姐会多好几件新衣裳，真是前所未有之事，这个冬季小姐不用愁了。”
元日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丫鬟们的表现令郁楚瑶既心酸又开心。
之所以心酸，是因为丫鬟们的高兴进一步说明她在郁府的日子有多不好过；之所以开心，是因为她又赢了一回。
赢得越多，别人会意识到她不是那么好欺负，对她动歪心思前会掂量掂量，不像以前想怎么拿捏她便怎么拿捏。
经过今日之事，不仅下人不会在衣物方面为难她，两位姨娘也是，毕竟她们必须站在父亲的角度考虑郁家的脸面。
元月从屋里出来：“小姐，午饭已摆好。”
郁楚瑶与丫鬟们进屋，开始享用郁府后厨做的午饭。刘伯清楚六姑娘喜欢与丫鬟们一道用饭，每道菜都给足分量，饭也多给出几碗。
郁楚瑶感激不已，本想当面感谢。丫鬟们说还是别去，若去感谢，反而容易被后厨的人发现，报告给二姨娘，恐怕刘伯会遭殃。
为刘伯考虑，也为清芷园往后还能偷吃火锅，郁楚瑶决定先将感激的话藏在心里，等哪一日她足够强大，能保护所有她想保护的人，再当面表达谢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