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远将身子微微往后一靠,示意她起来回话。
这米铺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了,可又是一桩麻烦。
湘娘不敢隐瞒,将早上传来的消息以密语说出。
原来他们已经查到了他们要找的第三个人,正是王扬的妻子郭氏。
郭氏六娘郭珍于十二岁与王家结亲,嫁入王氏不过三年,就成功拿到了掌家之权,贤良淑德的表面下藏着的却是一另一副面孔。
探子已经打听到,此郭珍非彼郭珍,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偷梁换柱,但直到王扬死前的三个月,郭珍的身份才被确认。
她的真正出身已不可考证,但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她是个质姿绝佳的细作,像王扬这样的聪明人,也被瞒了这么多年。
显然,对于这位假冒的珍娘,王扬还是有些感情的,哪怕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对家国不利,但王扬还有处心积虑地给她留下一条活路。
但没想到的是,珍娘不能体会王扬的苦心,非要将自己推上死路。
苏远敲了敲手指,不用多问,也知道现在珍娘的处境。
王扬的死因本就处处存疑,在王扬出殡之前,苏远安插在王家的探子就将消息给递了出来,说王扬的妻子一直在偷偷给王扬每日的汤饮中下了慢性毒药,但却郭家的一封家书打破了原来的计划,有人等不及,要让王扬在一个月内暴毙而亡,于是才有了藏在杏仁茶里头的剧毒。
但这毒药并不是立刻发作,对方特意给王扬留了将近一个时辰,刚好赶在刺客刺杀的时候中箭而亡,刺杀朝廷命官罪名不小,余杭的官府以极快的速度抓了人,顺便牵扯出了藏在余杭的细作。
当然,这细作只是个引子,有着苏远的手笔,官府的人顺利摸到了一颗大瓜,北地位高权重的王爷亦成了阶下囚。
能当上官的都是人精,立了此等大功,自然是要将这位“贵客”好好招待,力保他能活着押到天子面前,或是让对方花高价将人给赎回,或是将其杀了震慑外敌,皆比一个死人要来得有价值。
但苏远并不这么认为,这位王爷之所以能出现在余杭,只能说明两件事情。
要么,他已经注定是个弃子,要么,他已经与藏在余杭的害虫勾结,正在图谋更大的利益。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能让之活着走出余杭。
但他们还是小看了郭氏的野心与恶毒,还有她的智谋与城府。
本来,她有着王夫人的身份,若她聪明,就该死死抓住王夫人的身份,郭家已经容不下她,但王家却不会为难一个对丈夫情深意重,并育有两子的母亲,虽比不上从前掌权时候的风光,但王家会给她一方净土,让她安静地为亡夫祈福祝祷,锦衣玉食的过完这一生。
此举虽非十全十美,但已经是王扬能够为之安排的最好的活路。
但他还是高估了珍娘对自己的感情,也低估了人的欲望。
郭氏女并非心甘情原嫁入王家,她本有更好的前程,但却阴差阳错,成了郭氏与王家示好的棋子。
为了让她乖乖听话,郭氏手里头当然捏着她的软肋。
郭珍的母亲只是一个妾室,为着郭珍嫁入王家,特意将之抬成了贵妾,并顺利让她的弟弟记在嫡母名下,对于这些,郭珍表面上表现温顺,于是郭氏也对她放松了警惕。
在这个乱世之中,丈夫或许会薄情、子女或许会不孝顺,唯有娘家,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依仗,几乎所有高门女子从小就被这样教导,但前提是郭珍身上流着的是郭氏的血。
哦,不对,王扬一死,柔然那位王爷落网,作为走狗的郭珍已经是枚无用的弃子。
王扬的死总得给个交代,王家的人也不都吃素,知道如何才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与局面。
苏远并不知道王家与郭家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只知道今天一大早,郭氏下毒谋杀亲夫的事情已经铁证如山。
甚至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余杭的每一外角落。
大街小巷顿时物议非然,王森与王鹏此时正坐在桌前,听着堂上那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正将这事编成故事,添油加醋,活灵活现,恍如亲眼所见。
愣是将郭氏女塑造成一个蛇蝎妇人,人见人恶的淫娃荡妇。
那说书人最懂如何拿捏人心,也知道如何煽动听客们的情绪,靠着一张巧舌愚弄不知内情的众人。
兄弟两站着听了一小段,这是他们经过的第五家茶馆,已经听了三个不同的版本的故事了。
但大同小异的,都将罪推给了郭氏。
若说这背后无人操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王家兄弟不傻,立刻嗅到了其中的猫腻。
弃军保帅!
这郭氏不过是只颇有分量的替罪羊,为得就是保住后面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值得郭氏认下这个弑夫的罪名?
杀害朝廷命官当处以剐刑,并牵连家族。
郭家势力不弱,虽说不至于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但也得是伤筋动骨,去掉一层皮。
“他们倒是会断案,不需要证据,就将人给定了罪。”
王森与王鹏并不只听个热闹,他们将重点都放在路边新贴的告示上。
里头有一条消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三日之后,官府会派出护卫,为王扬扶灵,将其遗体运回琅琊王氏的安葬。
王鹏后知后觉,原来立在余杭城外的,只不过是王扬的衣冠冢,并不是真正的葬身之处。
“明明只是个衣冠冢,但残害人命却是真的,连个孩子也不放过,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相信他会是个好官?”
面对王鹏的义愤填膺,王森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理解。
家族传承下来的规矩远不是凭着一人之力可以轻易改变。
说不定除了这是王氏的规矩之外,更是一出引蛇出洞的陷井呢。
都是些人精一样的人物绝不能以常理来推断,若非他们在任务在身,这些事根本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兄弟两之所以被这条消息所吸引,是因为他们觉得扶灵回乡只不过是面明上的理由,更有一种可能,那位”人人得而诛之“的柔然王爷押送上京,才是他们的直正目的。
现在这位王爷就如同一块藏着勾子的鱼饵,置身一池春水,引的底下的鱼纷纷跃出水面,将本就不可见底的池子搅的更加浑浊。
“有意思,真有意思。”
听完湘娘的汇报,苏远勾起微微有些薄的嘴唇,凉薄地下了新的命令。
阻碍者,无论身份,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