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忠伯家里,我将以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江怀璧。
他坐于桌前,为我们二人各沏了一杯茶,茶水的热气丝丝缕缕升腾起来,在微凉的春日傍晚,化为袅袅的轻烟飘至空气中,转瞬又消失不见。他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点头以示理解,我方才发现,江怀璧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这么说,”他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用食指敲了敲桌子,“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不慎毒死了你师尊,而让你在糕点中加上栀子的大师兄,在狱中暴毙而亡?”
“嗯。”
“也就是说,你,甚至昆仑派众人,都并不能十分确定就是你大师兄设计让你毒死了师尊?”
“当年的事情,我也不能记得完全清楚,”我回忆了一下,“大师兄暴毙狱中的消息传来时,大家都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后来我写信询问忠伯和青涯哥,得到的回复是我走之后找到了大师兄意图毒害师尊的证据,而大师兄已经身死,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江怀璧沉默一瞬,再度开口道,“你大师兄布下计谋,让你去毒害你师尊,事成之后他自己被关进牢狱,还丢了性命,有意思,我竟不知世上还有这么蠢的谋杀之法,当真杀敌八百自折一千。”
“哎?”江怀璧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处,这些年我对往事讳莫如深,更别提细细去分析判断,“可万一是他想要逃离,却被抓落网了呢?”
“就算如此,动机何在?”江怀璧继续道,“你师兄也是你师尊一手养大的,自幼生长于昆仑派庇佑之下,你师尊毙命,昆仑派倒台,于他有何好处?”
见我陷入沉思,江怀璧接着循循善诱:“韩笑,很多事情如果从起因出发来分析很困难,那么就由结果倒推。”
“以结果为线索,追根索引,有时候甚至比从开始向后捋思路更有效果。”
“你好好想一想,当年的事发展至今,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我正在思索着,忽地脑中灵光一闪——
等一下。
动机?结果!
我浑身一个激灵,背后发凉般的如梦初醒:“贺潜,贺师兄?”
我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贺潜师兄在我走之后,顺理成章接任了昆仑派尊主的位置,时至今日,他仍是昆仑派的首领!”
“而且,”我的步子越来越快,“如果是贺潜做的,大师兄的死就有解释了!”
“假设这整件事都是贺潜的安排,那么他先想办法让大师兄告知了我栀子可以解毒的消息,误导我在茯苓糕中加入寒性散热之物,毒杀师尊后又杀了大师兄来了个死无对证,而此时我又离开了昆仑派,尊主之位自然落于他身上。当了尊主万事皆宜,自然有条件伪造大师兄要毒杀师尊的证据。”
我来回走着,突地在江怀璧身前站定:“江怀璧,你说我先前怎生未曾想到这厮呢?”
“贺潜?你是说,昆仑派现任尊主贺潜?”江怀璧低头略一思索,“走,我们去忠伯那边探听些消息。”
“你是说,贺尊主?”忠伯听了这个推测,大大吃了一惊,“韩笑,这种事情可不能信口胡说,是要有证据才能呈堂公示的。”
“忠伯,这一点你且放心。”我担保,“若没有十足证据,我绝对不会冒险行事。今日找忠伯,是为了找寻一些线索,好早日让当年之事水落石出。”
忠伯略一沉默,这才把贺潜有关的事情向我们徐徐道来。
贺潜是尊主一次外出时遇见的,他是长安一个马帮的头领之子,一次另一马帮之人寻衅于他,他施展拳脚,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来人,恰巧当时尊主在场,对他的武艺赞不绝口,问他是否想前往昆仑派精修武功,他和他父亲满心欢喜,一口答应。因为武艺精湛加之人情练达,在昆仑派内很是受人欣赏欢迎,没过多久便被举荐为尊主内室徒弟的人选。
“忠伯,你可知那个马帮和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又是在哪个商局挂名?”
忠伯思索片刻:“是长安商局的明乔马帮,他父亲,似乎是叫什么贺明,你若真想知晓,有两个途径,一是翻看昆仑派案牍记录,这一点几乎可以断定行不通,贺尊主不会让你们无端去查问他的旧事,那么,便只剩这第二条途径了。”
“你们可以去长安商局找一找,探听一下有关明乔马帮的消息。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们,除非你们手握切实的把柄,否则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引火烧身。”
“唉,这我们自然知晓,忠伯您放心。”
我和江怀璧走出厅堂,却看见宋青涯长身立于中庭,见我将目光投向他,眉目舒展,粲然一笑:“韩笑妹妹。”
“现下正是牡丹盛放的时节,你可愿与我一同去沁芳园共赏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