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绝月辰生辰大办,九黎圣主在望楚台设宴,邀请各方有名望的人前去。
贺尘备了礼,稍作打扮,欲去赴宴。
天色渐晚,贺尘刚出门,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她往左边一看,宋扬抱着个酒壶坐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
自那日去过他住处后,贺尘再没有与宋扬有交集,似乎是不自觉的在躲着他。感情上的事,她从不强求,但她心里也清楚,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罢了。
她蹲下轻轻摇他:“宋扬,宋扬。”
“这是怎么了?”贺尘以为出了什么事,追问道:“你怎么坐在这儿,快起来。”她使劲拉他起来,却感觉他重的像秤砣。
宋扬神色不清,两眼朦胧,好不容易看清来人后,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扔了酒壶,像是要吃人的样子,脸冷的让贺尘害怕,她从没见过宋扬这副样子。
宋扬好不容易站稳,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贺尘打扮过的脸。他语气冷漠,问道:“你要去给绝月辰那家伙过生辰,是吗?”
贺尘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他话里带着些委屈的情绪,贺尘却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你宁愿去陪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也不愿理我,是吗?”他死盯着贺尘的眼睛。
贺尘不想对上他太过灼热的眼神,没吭声,低下头。
夜幕已经降临,两个人僵持着。贺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想逃跑。
宋扬对她的沉默和逃避似乎十分气愤,眼睛瞥到贺尘手中拿的装礼物的布袋子,突然冲过来,一把夺过扔在了地上。
贺尘被吓到了,喊道:“宋怀枫,你吃错药了,在我这儿发什么疯?”
他把手一扬:“我没疯。”
贺尘不想和他再纠缠,醉人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呢,于是准备捡了地上的袋子离开。宋扬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疼的她差点掉眼泪。
“难道你和那些庸脂俗粉的女子一样,都渴望攀附权贵,我还满足不了你吗?是我的地位不够高,财富不够多?”他用手指点着自己质问贺尘。
此话一出,贺尘似乎听到了比浴花村的亲戚口中还恶毒的语言,她觉得不可置信,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宋扬会这样猜想她的为人。
“你说啊!我哪里不好?!”他不依不饶。
贺尘一阵心绞痛,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她挣脱宋扬的桎梏,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你哪都好,是我配不上你,你说得对,我就是个俗人,本来也如此”,贺尘强忍泪水,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后我何事与你无关,就这样吧。”
宋扬看见贺尘的眼泪,瞬间慌了神,一身冷汗冒出,酒醒了大半,他去拉贺尘的手,道歉:“对不起,我……胡言了。”
“你……别哭。”他手足无措。
然而贺尘已经不想听了,甩开他的手,一脸决绝。
贺尘捡起染了土的袋子,轻轻拍了拍,红着眼望向他,“最后一句”,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停顿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祝你幸福”,她说。
说完,便跑出了院子,留下恍惚的宋扬,坐在地上懊悔。
竟然连道别也不能体面,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在浴花村相遇时她绝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认识他,可是年少时遇见如此惊艳的人,又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贺尘拼了命的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怎么来到了二十四桥,她步调放缓,再抬头时,已是泪眼婆娑。
环顾四周,无容身之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自己要去哪儿。
桥边人群熙熙攘攘,过往的人有时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贺尘走到河边,想洗把脸。
但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背上的青鸟图腾像是烧起来了,很快贺尘便不省人事,扑通一声,一头栽进了河里。
周围人惊呼。
在她落水之前,耳朵里全是嚷叫的声音,嘈杂吵闹,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秋天河水冰凉,凉的透心透骨。贺尘不会水,拼命挣扎着,水灌进她的耳鼻,身体愈发沉重,渐渐往下落。
没有人抓住她,水下一片漆黑,一阵莫名的恐惧湮灭了她。
“娘,我来见你了……”她想。
……
时空,大地。沧海茫茫暗无声,白雪喑暗空肃寂。
白雪,王城。雪,欲留天际,徘徊,飘零,仍会落下,沾染尘土是它的宿命。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风雪似乎永不停,严寒酷冷,没有飞禽走兽,只有明晃晃的白。
四周无声,寂静,肃穆。
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人,孤独的走啊走,走啊走,却怎么也寻不到边际,也看不到任何人。
等待她的将是恐惧,疲惫,孤独,绝望,然后死去。
她知道这是梦,却怎么也无法抽离。渐渐的失去意识和求生的欲望,与风雪融为一体,直到……
“贺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
贺尘猛的睁开眼,不觉大汗淋漓,浑身酸痛,头欲炸裂。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她发不出声来,只是直愣愣的望着头顶的金色屋顶。
她这是……在哪儿?
过了好一会儿,贺尘才迟缓的偏过头,一人站在跟前,脸上满是担忧。
原来,是绝月辰。
贺尘有些没来由的失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阿尘,你终于醒了,真是吓坏我了。”绝月辰松了一口气。
“我在哪儿?”贺尘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问道。
“九黎幽,我的行宫。”
“我要回去。”贺尘说着挣扎着坐起来,掀了被子就要下床,绝月尘赶忙拦着她。
“不行,你伤的很重,要等大夫来了好好看看,再说,你现在这副样子,能去哪?”
贺尘想想觉得有理,她太心急了,于是重新坐回去。
“你的生辰 ……”贺尘突然想起来。一番周折,礼物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没关系,你更重要。”绝月辰安慰她道。
贺尘鼻子一酸,又问他:“我昏迷了几日?”
“三天三夜。”
“幸好我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你救的我?”贺尘问。
绝月辰摇摇头:“我也不会水,是桥边的摊贩救的你,我只是将你带回来找了大夫。”他一五一十的说道。
贺尘点点头。
“只是……”绝月辰拿出一瓣残玉。
“只是,你的玉碎了,我去时,只留下这些。”他把剩下的那一点给她。
贺尘呆呆的望着那块残玉,大概能想到水苍玉四分五裂的样子,她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的说:“罢了,碎了也罢,因果相报,缘劫相依,都是命数。”
不知是这话是对玉说的还是对人说的。
贺尘于九黎幽中修养,那些不愉快的事也渐渐模糊。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她想出去,没想到绝月辰却不放人。
贺尘去找他理论,绝月辰百般托词欲留下她,贺尘无奈,离开之事一拖再拖。
一日,她躺在花园的草丛中小憩,清风吹拂过,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贺尘沉醉其中。
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人来,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贺尘警觉起来,不敢出声。
一女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小姐,圣主近日是怎么了,看着像是被人夺了舍,性情竟如此大变。”
“管他如何,性情不定是常事。不过,我看他是昏了头,宁愿把天下交给一个废物也不愿信任我。”另有一女子应道,语气里满是怨恨和不满。
这可不是寻常事,贺尘心中猜了个大概,恐怕与族中争斗有关,若是她被发现了,是要灭口的。于是更加一动不动,在草丛里装死。幸好她穿一身青衣,和绿草几乎融为一体,轻易分辨不出。
“对了,绝月辰最近在做什么?”那女子问。
“回小姐,月辰公子在芜枫书院呢,好像是给藏书阁看门的。”说着,嘲弄般的掩面而笑。
“他也只会这些了。”女子冷哼一声,轻蔑的笑了笑。
这有什么低人一等的,贺尘心中愤愤不平。
“只要他在,我就难成大事。”
女子咬牙切齿的说:“绝月辰,早晚要除掉他。”
贺尘心里一惊,按理说绝月辰那样的性格和为人处世,很难结交仇敌,怎么还会有人害他呢,看来是触动了谁的利益。
她不敢细想,待人走后,贺尘没有犹豫,一骨碌翻身起来,直奔绝月辰的行宫。
走到半路,她冷静下来,细想了想,拐了个弯,先回了自己的住处,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打成包裹后,才去找绝月辰。
等见到他,贺尘有些不知怎么开口。绝月辰那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她,直望的她心生愧疚之情。
“你……”绝月辰静静等她说。
“你自己留心些,不要着了恶人的道。”贺尘只能这样提醒他。
绝月辰听了这话,明显感觉到莫名其妙,但还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你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个?”他笑了。
“嗯。”贺尘回应给他一个微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走了。”她在心里说。
出来拿了包袱,贺尘到城墙边打量了一下,墙高没有超出她的猜想,现在正是守卫值守轮换的时间。
她奋力抛出五爪钩,待钩子嵌住墙头,她利索的爬了上去。
“终于出来了。”贺尘顺利落地时,不禁感慨道。
她一心惦记着阿恒,于是立马去了芜枫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