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血的人头在地上滴溜溜地转。
牢头尿了裤子,扑通跪到地上。
抬起头时,鼻尖正对着一把剑。
“壮、壮士......”
壮士沙哑的嗓音像从地狱里传出来:“岑大顺曾经被关在这里?”
“是。”牢头忙不迭地点头。
“被你们打了?”
牢头面如死灰:“这、这......他、他们......我、我没有......”
“谁命令你们打的?”
“三、三老。”
“全部狱卒都打过他?”
牢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三老有话......”
一阵死寂。
这死寂比有声还可怕。
牢头呜咽一声,拼命磕头:“我错了,壮士饶......”
“命”字被咽在喉咙涌出的血泡里。
黑衣人朝监牢深处走去。
两个狱卒倒在洞开的牢门边,喉结上都插着飞镖。
刚才,这两个狱卒听到响动冲出来,黑衣人用两枚飞镖迎接。
监牢的狱卒都毒打了岑大顺,都该死。
三老带头死,现在轮到他的爪牙。
合水镇被方姓三老管辖二十年,含冤受屈被其抓入监牢的百姓,不止岑大顺。
三老监牢并不大,走几十步便到了尽头。
里面再没有狱卒。
两边牢房都关了人,统共七八个。
黑衣人杀气很重,他进来时,犯人都蜷缩到墙角的稻草堆里。
黑衣人目不斜视往回走,披风拂动,细长的剑光过处,牢房门口的铁锁应声掉落。
黑衣人消失在大门之外。
锁已打开,里面的犯人出不来,由他们自己决定。
五更时分,三老监牢大门外。
打更的梆子声,声声入耳:“鸡鸣一声,起身梳洗!”
监牢大门洞开,右边横梁上有个人形动了动。
正是镇尉司左游徼。
只见他伸伸懒腰,极为惬意地呻吟出声。
睁眼看到檐底的雕饰,却一时糊涂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
摇摇头,脑海闪过昨晚情形。
昨天傍晚,南门亭长在码头抓了几个闹事的百姓,觉得三老监牢不吉利(三老刚死),想放到镇尉司监牢,北尉大人拒绝了,要求亭长仍然关进三老监牢,并亲自值夜。
亭长走后,大人转头吩咐说:“你到三老监牢暗中守候,护住他。”
想到此,左游徼伸头往下瞄。
监牢大门洞开,无人看守。
情况不妙!
左游徼翻身落地。
很快,他就看到了血。
凝固,变黑了的血。
以及,亭长的头颅。
血泊里两具尸体,一具没有头。
完了!
左游徼将牢门关上,跌跌撞撞冲出去。
耳边响着北尉大人的话:“他,活得过今晚么?”
镇尉司大堂。
北尉正在听右游徼汇报。
“大人,林汕春将所有门关好,与岑大顺睡在房间里,一夜没有出来。”
北尉皱眉:“你俩值守的位置?”
“卑职跳进围墙,守在房门外,唐元守在屋顶。”
唐元是镇尉司六个马弓手之一。
见上司面露不悦,右游徼急忙补充:“五更梆响,林汕春起来开门,让封郎中进去。我叫唐元继续守候,我回来向您禀报。”
北尉还想说什么,却见左游徼步伐凌乱地冲进来:“大人!三老监牢出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
三老监牢现场,一片惨淡。
北尉背手黑脸站着。
犯人全部跑光光。
死者一共四个:南门亭长,牢头,两个狱卒。
还有两个没有值夜、回家睡觉的狱卒,大概也逃不脱。
很明显,凶手就是为岑大顺母子报仇来的。
北尉低哼一声,问右游徼:“你昨晚一夜未睡?”
右游徼有点不好意思:“中途、中途忍不住,合了一会眼......”
“睡了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可以办很多事了。
毕竟,从现场看,这四个人都死得利落,用不了多少时间。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右游徼问。
两天杀七人,凶手太可怕了!
“查!”
北尉似乎回应了,又似乎没有回应。
决定了,查,但是线索全无,怎么查?
北尉对左游徼说:“你,留下来收拾现场,同时派人通知啬夫前来协助。”
说完迈步往外走。
右游徼跟了出去。
北尉对他说:“你,到昨晚没有值夜的两个狱卒家里看看,然后回到这里帮忙。”
“那大人您呢?”
“我去办点事。”
“大人,您一个人......”
北尉冷哼一声:“还是先顾你自己的脑袋吧!经过昨晚,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该烧高香了!”
右游徼顿时觉得脖子发凉,忍不住抹了一把。
南门码头下游,昨天那条船还在认认真真地打捞。
林汕春今天记得穿厚外衣,依旧觉得冷,将手放在袖子里笼着。
脸色比昨天更苍白。
“仍然没有结果?”有人站到旁边,幽幽地问。
林汕春吃惊地看过去:“北尉大人?”
“唉!”北尉大人长叹一声,“没想到,在我管辖之地,却发生当街杀人,往人头顶钉钉子的恶劣事件。”
嘴角泛起冷笑,林汕春没有回应。
“你知道,像我这样凭空降下来的,县官不县官,乡官不乡官的,最难搞。”
林汕春淡然说:“大人见谅,草民不懂官场。”
其实,怎么会不懂?
为了加强大镇治安,县里特设四个县尉,东南西北尉,将其中西、北两尉派下乡坐镇,官品明显高于乡官。
岑大顺被当街伤害,三老在幕后,三老不管,镇尉司就应该管。
“刚才游徼来报,三老监牢死了四个人,南门亭长,牢头,两个狱卒......”
北尉边说边观察林汕春的反应。
“什么?”林汕春极度震惊,“三老监牢死人了?”
忽然又换了想高兴又忍住的表情:“这南门亭长......哼!”
北尉继续盯着他:“南门亭长在这里,将岑大顺母亲逼得跳河。为三老办事,他总是跳得欢。”
林汕春冷冰冰地回应:“天收之人,死有余辜。”
“另外两个没有在场的狱卒,也死在家里了......”
这事尚未核实,北尉却提前宣布。
“为什么?”林汕春看过来,震惊之中叠加恐惧。
没有看到想要的表情,北尉有点失望。
“这不明摆吗?伤害过岑大顺母子的,都得死。岑玉贵始乱终弃,将岑大顺母子赶出门去,该死。他老婆方银花几次三番上门打骂,这次岑大顺当街被害,八成是方银花指使。而三老,提拔岑玉贵,袒护方银花......”
“因此,凶手为岑大顺母子报仇,将他们杀了?”
“对。还有三老监牢的牢头、狱卒,将岑大顺往死里打。”
“大人!”林汕春激烈咳嗽,“既知如此,你为何不破案,不将方银花等人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