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贵妃因为李乐的事气昏了头,待到脸色稍霁,心下舒缓。
“齐婉不能留。”韦贵妃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刚按了一下,身后有人代替了她的手。
韦贵妃有偏头疼的习惯,对此,黄澜早已熟练。
“般儿太犟了,不愿听本宫的话,这个齐婉就这样好,好到他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将人留在身边。”
黄澜接话:“殿下是您从小看着长大,养育之恩大于天,殿下迟早会明白您一番苦心。”
“他若是明白就不会像今天那样对本宫了。黄远天那边怎么样了?”
黄澜知道她在说哪件事,答:“昨日传信来,已经办妥。”
韦贵妃微微颔首,“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黄澜想起几年前晋王未娶妻时,韦贵妃为晋王祈福,被路边的一个算命瞎子拦了路。
侍从怕这江湖骗子冲撞了贵人,未到跟前便将人拦下,瞎子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原以为赶走了就赶走了。岂料在韦贵妃祈福返回途中又遇到那个瞎子。
这次瞎子没有向上次那样直接冲到跟前,而是在韦贵妃恰好路过时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马车里的人听清。
“停车。”
马车里传出一声叱喝,不过一会儿有人从马车下来,是一个穿蓝色衣裙的女子。
蓝色衣服的女子从人群走出,对瞎子说:“娘娘有请。”
韦贵妃本是不信,瞎子一口气说出了晋王的生辰八字时,韦贵妃仍是半信半疑,瞎子说晋王此生会有一情劫,度过之后必会顺遂平安,此劫关系重大,倘若不能度过,轻则神志不清卧病在床,重则性命了结。
此劫关键在于一个女子。
韦贵妃听到晋王会因一个女子丧命时,脸色奇差。瞎子看不见韦贵妃的脸色,仍旧在说,不仅准确无误地说出晋王的近况,最后还道出了让晋王渡情劫的女子的生辰八字。
彼时晋王成婚不过一旬,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瞎子说的这个人正好对上晋王妃的生辰八字,晋王的婚事是他向皇帝求旨定下的,韦贵妃打听过女方,对这门婚事无异议。现在听到瞎子的一番话,仍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当即将人赶了出去。
然瞎子的这番话让韦贵妃心里起了疑,遣人暗中留意晋王身边发生的事。
来人汇报的事皆与瞎子说的分毫不差,韦贵妃的心越来越沉,终日忧虑不安。
直到某一天,韦贵妃再也按耐不住,叫来了黄澜。
黄澜有个侄子是江湖术士,阴险狡诈,平时没少干过腌臜事,黄澜将事情交给他,自然是相信他的能力。
“这件事办得越快越好,最近本宫心里总是慌慌的,也不知般儿知道多少,就算他要怪本宫也不会放弃,齐婉必死。”
黄澜立在身后,闻言应道:“回娘娘,奴婢已经吩咐下去,定不负娘娘所托。”
一道红色的身影坐于案几前,宛若雕塑一般,房间安静得呼吸可闻。案前有一人单膝跪地,从进门到现在,大气不敢出一声。
殿下突然要彻查害死王妃的凶手,不得留一丝疑点,他奉命查探,杀害王妃的凶手是一个江湖术士,因为殿下的吩咐,他接着往下查,竟让他顺藤摸瓜查到了黄澜,这下不得了了。黄澜是韦贵妃身边的亲信,侍奉韦贵妃三十余载,是韦贵妃入宫前便跟随的人,对她更是忠心耿耿,若说此事与韦贵妃无关,大概难以信服。
他硬着头皮将查到的结果双手递上,便等来了这一幕安静又诡异的画面。
李乐面前摊开的几张纸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仿佛看到密密麻麻的字都在无声嘲笑他。这就是他要的真相。
真是讽刺至极!
他发出一声冷笑,仍跪在地的侍卫不禁抖了抖,熟悉的人都知道晋王的脾气。
“给本王继续查,阿娘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搞鬼!”
李乐有心想查的事不会等很久,没过几天,又有新的消息送进晋王府。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纸张,同样的人。
不一样的消息,完整又真实,他不得不信,事实如此。
韦贵妃因为算命瞎子的一句话,枉顾他的感受,杀死他的妻子,理由是他的妻子会给他带来不幸。
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难怪当年婉儿无缘无故生了一场大病,一病不起。
难怪当年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救她,因为他才是害死她的最大凶手。
难怪当年婉儿病重之时阿娘将他骗进宫,差点连婉儿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一旦知道了真相,往日种种包括他所忽略的东西都能连在一起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他忽略了。
他望着最后一张纸,纸上写了一个人名,他的手抓着纸,越抓越紧,纸张发出沙沙声,仿佛在发出抵抗。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三个字:“黄远天。”
齐婉复活已有七天,还剩三天。
“萧承见过晋王殿下。”
“事情办得怎么样?”
“回殿下,我找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
“跑了?”李乐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气涌上,他随手抓起东西朝萧承砸去。
萧承不躲不闪地接下,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脸色苍白,气息紊乱,被砸中身体后微微晃了下。
盛怒之下的李乐压根不管这些,“找,立刻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胆敢害死本王的王妃,如今王妃还未清醒,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承一一应下,时不时冒出几下咳嗽声。
李乐发泄地差不多了,忽而走到萧承身前,对他说:“本王答应你,会找到你要的黄金面具。但你答应本王的事,不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救活王妃。”
萧承刚刚走出晋王府,眼前一阵发黑,晕眩袭来,他猛地撑着墙,却还是抵不过晕倒的命运。他靠着墙滑下,眼前出现一双皂靴,他努力地睁开眼看清来人的模样,可惜眼皮不受控地合上,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几下,便昏迷过去了。
执素立在他身前,冷冷地看着他倒下,就算没有听见声音也看出他的话:“你是谁?”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撑这么久,命真硬!她想。
秋风起,带起一丝凉意,庭院里发黄的叶子跟着秋风起舞。
“在看什么?”李乐回到房间,见到齐婉只是盯着窗外,心脏顿时抽了下,他从身后抱住齐婉,语气温柔。
齐婉自然是不可能回答他,却也阻止不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怎么看窗外也不多看我两眼?”他的语气酸酸的,若是平日的齐婉,这时大概要嗔笑他两句,不想现在这样过分的安静。
“往日你养的那几盆兰花我让人好好照料着,我知道你最爱兰花,我还想过有一天你醒来可以看到……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醒来看我一眼?”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不由得带了点哽咽。
“你不是说会伴随在我身边一辈子吗?怎么可以食言?本王不同意!”他的语气忽而变得强势。
“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像从前。”
他埋首于齐婉脖间,他甚至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我已经查清楚那些杀害你之人,对不起,婉儿,我不能伤害阿娘。阿娘是生养我的人,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原谅我。除了阿娘,他们一个都逃不掉,我一定会亲自为你报仇。”说到后面,他的语气蓦地变寒,眼神狠厉。
萧承醒来后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白天的墙根,他动了动手脚正要爬起来,白天还受着重伤的身体竟然好了大半。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自然是要谢的。”黑暗中传出来的声音让萧承的动作一顿,他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敏锐地感觉到一团黑影在移动。银白色的长发飘过,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若不是她发出声音,没有人会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萧承扶着墙站起,双手作揖,朝执素行了一个礼,“多谢。”
“命真硬啊!差一点就死了。被反噬到这种程度还能撑到这里,今日若不是我路过,明日这里就会多一具尸体。倘若真是那样,你说晋王知道后会不会嫌晦气?”执素说得毫不留情面,语气一贯冷漠无情,旁人听了会觉得刻薄狠毒,可他是知道原因,当然不会在意这些。
“命不硬怎么报仇?哪怕是同归于尽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至于晋王,他注定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萧承冷笑,“他要怪就怪他娘,我会让他亲眼看着他想要的东西是怎么没的。”
执素在一旁泼他冷水,“以你现在的反噬速度,恐怕都撑不到报仇那天就等人收尸。”
萧承说:“我没有那么容易死,我已经找到办法控制,就算死也不是现在。何况,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也按照你的方法复活了王妃,虽然还差一步,不过也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