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采茵正捏着热水袋奇怪着，这东西外面裹着毛茸茸的布料，里面的材质却是摸不出是什么做的。肯定不是铜铁锡一类的金属，也不是木头，倒有点像是布匹，只是布匹怎么能装水呢？倒是听人说过，将布匹用桐油泡了，就不会渗水了，就跟桐油伞似的。
但是摸着也不像是桐油布啊，虽然挺括却没有桐油布的粗硬，而且一点桐油气味都没有。她正琢磨着热水袋呢，被方谨心冷不丁一问，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
方谨心看着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胡小姐是心甘情愿前来和亲的吗？”
“是的。”胡采茵点点头，很是坦然，“二伯说了，只要我答应了去和亲，他就给我两个哥哥谋个前程，让我家也改换一下门庭。”
“改换门庭？这么说，你家并非官宦人家？”方谨心也稍微有点了解了大宁的习俗，只有平民成为官宦，才称得上改换门庭的。
“是，奴婢家中就是寻常的农户，只不过父母精打细算，哥哥们也勤快。加上族中又有二伯他们家撑着门面，衙门也不会没事找麻烦，徭役兵役都会有所照顾。因此也积累了一点家产，日子还过得下去。”
方谨心有些感概，这是十四岁的女孩吗？这话说的，而且还是在知道自己朝不保夕的前提下，还能这么思路清晰，这就很难得了。
因此询问的语气不由得放软了：“那你可知道，公主和亲所要的陪嫁宫人，除了公主本身的贴身侍女，以及宫中赏赐的宫人外，其他必须是官宦女子。依着你家的地位，你应该没资格被选为陪嫁宫人的吧？”
“小哥说的没错，奴确实不够格成为公主的陪嫁，奴用的是二伯家二堂姐的身份。”胡采茵坦然说道。
不是她不想隐瞒，而是她知道，这次陪嫁，除了公主自己的贴身丫鬟，和皇后赏下的两个宫女，另外跟她一样的四个女子，除了裴家的小姐，其他三个都是冒名而来，被替换的。也是，只要是有点门路的，谁愿意自己家的女儿到北狄这种地方来？春夏秋三季要漫山遍野的狩猎，冬天又冷得大雪封门的。
而且她们这些人，倘若北狄王不收纳的话，很大的概率就是被赏赐给别人。北狄王的兄弟或者是臣子，更有甚者，还可能被赏赐给哪一场狩猎中收获最多的猎手，这谁能愿意啊？而那位裴家小姐，据说是外室子，因为主母厌恶，才将她推了出来。
方谨心却还在想着，胡采茵二伯家的二堂姐，跟慕容骜的前未婚妻胡妍雪是什么关系，这边慕容骜已经给出了答案：“她说的是胡长豫的次女胡颖雪，她能被替换，应该有三皇子的手脚。”
说着，见方谨心转头看向他，便耐心解释道，“三皇子有心求娶，但是他的生母杜婕妤看上了孟将军的次女，所以……”
“所以杜婕妤想让胡颖雪去和亲，三皇子想办法把人给换了？”方谨心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情啊。看起来就算是生在皇家，大多数人考虑的还是儿女情长，而不是江山社稷。
方谨心继续问胡采茵，“听方柏心说，你懂得一点北狄话，是谁教你的？胡长豫……我是说，你那个二伯吗？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到胡家的？若是和亲之前才到，就这么短短几天能学会，你也挺厉害嘛。”
“小哥谬赞了，奴哪有这样的本事。我七岁那年就来了京城，寄居在二伯家中。乃是家中爹娘想让我在二伯家学点规矩，也好寻门好亲事。至于北狄话，二伯闲暇时也教一点，家中也有北狄的书，我偷着看看，就学了一点。”
“这么说你还是自学的啊，那你是怎么会想到去学北狄话的？”
“也不是奴想到的，而是……而是……”胡采茵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脸上也有些泛红，还深深低下了头，“奴喜欢书中描述的各处风景，想着有朝一日能四处去看看，所以打算多学点别处的话语，以后出门也方便点。”
方谨心直觉胡采茵是在撒谎，却无从指证，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北狄是以狩猎为主的，他们的书籍并不多吧，难为你怎么找到的。哦，不对，应该说，难为你二伯怎么找到的。也难为你，只是指点一二，你居然就能看懂了。”
胡采茵见方谨心没有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倘若是奴一个人，自然是没有学得这么快的，只不过有大堂姐陪着一起学，那不就快了。”
“大堂姐？”方谨心又是一怔，二堂姐是胡颖雪，那么大堂姐就是胡妍雪了？她也懂北狄话？方谨心狐疑地去看慕容骜，慕容骜摇摇头，表示这个事情他也不知道。
方谨心想了想，笑道：“你大堂姐是胡大人的女儿吧？果然鸿胪寺卿家的小姐学的东西都跟人不一样，别人家的闺阁千金学琴棋书画，她居然学别国的话语。也不知道以后谁这么有幸，娶了这样别具一格的女子。”
胡采茵笑道：“好叫小哥知道，大堂姐早就定下了婚约，未婚夫婿乃是简王府的世子。”
这一句话说得方谨心和慕容骜面面相觑，慕容骜确实跟她有过婚约，但他不是简王府世子；而简王府世子慕容骥，是有世子妃的，乃是已故盛太傅的女儿盛安穗。虽然传闻他们夫妻关系并不好，但盛安穗是实实在在的简王府世子妃。
方谨心有点疑惑，据她所知，慕容骥和盛安穗虽然婚后就去了延平郡，后来也不曾进京，但是当初这桩婚事知道的人也不少吧，胡采茵怎么会认为胡妍雪是慕容骥的未婚妻呢？
因此她故作疑惑：“未婚夫婿？我怎么听说简王府世子已经成婚了？”
“那是外人传差了，世子殿下一直在为粮草一事奔波，所以将婚事延迟了。”
方谨心更懵了，为粮草奔波的不是慕容骜吗？她再次看向了慕容骜，只见慕容骜朝她微微摇头，然后看着胡采茵笑道：“胡小姐到了京城之后，甚少外出吧？”
胡采茵低了头，许久才苦笑道：“奴这样的身份，出去也是自惭形愧的，还不如在二伯家中多学点东西呢。”
方谨心有点明白了，应该是胡家刻意模糊了慕容骜和慕容骥兄弟俩的身份。但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不是说胡妍雪想要给二皇子做侧妃的吗？怎么又牵扯到慕容骥那里去了？还是说慕容骥投靠了二皇子？也不对啊，上辈子慕容骥可是独树一帜的。
方谨心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了，她在现代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到了这里能够看清很多事情，完全是因为她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十五年的读书生涯，让她知道了什么多事情，而不是说，她生来就比古人聪明。
所以感觉自己想不明白后，方谨心果断决定不想了，等回去了再好好理理。就在这时，两个丫鬟进来，说是公主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