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红豆头扎两个蝴蝶髻,手拿一支糖葫芦,蹦蹦跳跳走过长街。刚拐进阴暗的街巷里,便不知被什么物什绊了一跤,手臂破了皮,糖葫芦也掉在一旁,红豆见状,竟就地坐住哇哇哭了起来,嘴里还一直念着舅舅。
正当此时,从阴影中走出一位衣衫褴褛、邋里邋遢的乞丐来,只见他形容枯槁、步履蹒跚,一步一顿走到近旁后,弯腰作势要捡那地上的糖葫芦,红豆见状一个鱼跃飞扑上去,将糖葫芦护在了怀中:“这是我的!”
“小姑娘,我已经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实在饿极了,可不可以将这糖葫芦施舍与我?”
红豆思忖片刻,捡了起来,并小心吹去灰尘,伸手递与乞丐手中,道:“给你!”
“小姑娘当真要将这糖葫芦赠与我么?”
“当真!你自拿去充饥,怜之叔叔就在前头,我再叫他买与我便是了,不打紧的。”
“红豆——红豆——”此时,一位少年远远唤她,语气急切。
“怜之叔叔,我在这儿——”红豆应着一路蹦蹦跳跳地向那少年奔去。
“人你也见到了,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不知何时,蔷薇已站在他身后。
“多谢蔷薇姑娘大恩,霜夜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吧?”蔷薇嬉笑道。
周正闻言,耳根一热,回转头去,已不见人影。
而此时,日头渐渐西移,阳光照在脚边,将他的鞋子烧了个洞,周正见状,急忙忙后退躲进了阴影里,抚胸惊呼道:“好险好险……”
周正还惊魂未定时,身后墙壁突然伸出一条苍白的手臂,拉住他的衣领,‘忽’地扯了进去:“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啊……”
“霜夜真是有趣,怕鬼竟怕成这样,难道忘了自己如今也是只鬼了?”
周正环顾四周,竟是与蔷薇一同行在一漆黑如渊的荒凉之地,周遭黑夜环绕,辨不清方向,只是偶尔踩到荒草枝叶,咯吱作响,惊起一群黑鸟飞起,从头顶掠过。回首惊看,自己方才行过之处,竟无半点脚印。
周正见到如此情形,一时间,森寒之意自足底爬至全身:“蔷……薇……姑娘,这……这是哪里啊?”
“奈何桥。”蔷薇浅浅答道。
“你休要诳我,这哪里是桥,都是些黄沙枯草罢了,只是这四周阴森古怪,恐怖至极。”
“骗你作甚,此处确是奈何桥无疑。”
许是我周正眼花了?难道这奈何桥如此宽广?竟看不着边际。周正心下想着,三两步追上蔷薇道:“那过了奈何桥,是不是便要往生了?”
“想得美。”蔷薇斜睨他一眼,道,“我只不过带你去见那老婆子罢了,等完了事,还是要再将你带回去,放在我的百宝盒里。”
“百宝盒又是何物?”
“百宝盒,顾名思义,自然是盛宝贝的。休要多问,时机成熟你便自然知晓了。”蔷薇说着,兀自往前走着。
“这奈何桥上,为何如此荒颓,竟不见一人?”
“我的傻相公,奈何桥只是下渊地的一个镇子,它只是去往地府的一处必经之地罢了,并非一座桥。而那传闻中鼎鼎大名的孟婆便是住在这个镇子上。等到了镇子,人才会多起来,此处是见不到人的。”
“原来如此。那是不是每个人在去往生之前,都须得在这镇子上歇脚,喝上一碗那孟婆的汤水?”
“蔷薇只知,这下渊地方圆万里,飞沙走兽、怪物横行,只这一个歇脚的镇子。即便是鬼魂,欲横穿此地也须得补充些体力才行,否则要么被鬼怪吃掉,要么被风沙淹没,很是凄惨。而那孟婆的汤水,不止补充体力,还能令祟怪避而远之。唯一代价便是,此汤会净化心魂,抹掉一切前尘旧事。若是你,当如何选?”
“若是可以选,在下定不会喝那孟婆汤水。”
“再过些时候,你便不会这样说了。蔷薇真身不过是一株草木罢了,法力实在有限,若真遇到强手,料定我也保不住你。飞沙将至了,快些走吧。”蔷薇说完,身形一顿,消失在暗夜中。
“蔷…蔷薇姑娘,等、等等在下,莫留霜夜一人在此。”稍不见蔷薇,周正的魂便飞了,急忙忙跟上前去。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狂风大作,乱沙扑面,眼前周遭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周正急奔数步方才看清,并非是蔷薇遁了形,而是没入了这片诡异莫名的黑沙之中。
此地真是奇了,方才明明还如失聪般死寂,这会子境况竟又急转直下,风声呼啸、振聋发聩。如此境遇,竟是连脚跟都难以站稳,更难以妄谈向前行进了。
“抓紧了。”就在周正手足无措之时,一段红色的衣纱飘至眼前,衣纱的那端就系在蔷薇白嫩如脂的手臂上,“若要在此处失了方向,是要被圈住,做一只千年野鬼的。霜夜生得如此绝美,若真落得个惨淡收场,蔷薇可是会心疼的。”
“是……是了。”周遭虽风声大作,但蔷薇的话却细细软软,从耳畔挠到了心尖,转眼之间,周公子耳根赤红蔓延,竟如熟透一般。
“嘻嘻……”风沙中,蔷薇掩口匿笑。
“蔷薇姑娘因何发笑?”
“周公子此刻心中所想,如雷鸣鼓噪般,蔷薇可是听得真切非常。”
“能……听见?”周正恍若中了邪术,当即怔在原地,被蔷薇轻轻一拉,这才动得。
“霜夜愣什么神?这可不是踟蹰之地,一会风沙大了,吃不准会遇着什么妖怪呢?”
“蔷薇姑娘莫不是在故意戏弄周某?”
“公子何出此言哪?”
“蔷薇姑娘既有法力,欲往何处还不是弹指即到,为何非要走这荒村古道?”
“公子错怪蔷薇了。非是蔷薇不肯施法助公子,只是死神与君眠的行宫便建于下渊地,若在此处使用法力,极易被其发现,实在冒险。”
“此处还有行宫?姑娘方才不是还说这方圆万里,只有奈何桥一个镇子么?”
“是了,那行宫建在方圆万里之外呢。下渊地寂静洲,有一座死城,名曰尸骨城,城中只住一人,便是那死神与君眠。死城周围方圆百里,凡靠近者,无论神佛,皆化为白骨。”
“那与君眠如此厉害?竟能察觉施于万里之外的法术?”
听了这话,蔷薇不禁嗤笑一声:“即便是那生于九重天上的玉帝,都被他打下去两个,我算哪座山上的庙?”
“那若是被他捉到呢?”
“公子放心,他捉不到你。”
“为何?”
“方圆百里,近者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