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廿四年九月十三,傍晚,中洲东南沿海的瓯州。
晚风瑟瑟地吹过,天边的残霞如柿酒般蜜红,令人陶醉,正值晚高峰,高楼大厦间的马路塞满了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
城南,鹿柴湿地旁,姜南从出租车中下来,拎起行李袋,疲倦地看了眼湿地对岸的瓯州天际线,多彩的霓虹灯斑斑点点。
初秋,道旁的桂花盛开着,芳香四溢,姜南深吸了口,赶路整天后的疲惫消解了许多,这是家的味道。
“瓯州,我回来了。”他放松道,往不远处的火锅店走去。
蔡记火锅店,火辣的招牌下,是来来往往的顾客,此时生意正好。
“小姜!余阿姨做了一锅鱼给你吃,快回屋歇息吧,呦这脸上咋了,没事吧。”胖乎乎的蔡老板,蔡朝在路边等着,见到他,来帮忙拿行李。
“没事,一点小擦伤。”姜南左脸颊有道创口贴,摸了摸笑道。
“那就好,大学的事晚上再聊,甭担心啊,我先去忙活生意了。”家在离火锅店不远的一栋三层洋房,送到后,蔡老板转身回去了。
两夫妻还有十余位员工,经营着这家店,他们有个女儿,叫蔡晴,小姜南一岁,在瓯州大学读书,还有个儿子,不知道在哪鬼混。
现在屋内没人,姜南打开灯,二楼卧室已备好被褥,他收拾完后去吃饭,接着在卧室和衣小睡。
加绒卫衣里,裹着一册卷轴,散发着神妙的芳香,他闻着,心觉安然。
他很珍视此物,在路上,在家里,都紧紧抱着卷轴。
不久,洋楼里就热闹起来了。
“哥,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了巧克力蛋糕。”蔡晴从瓯大回来,提着小蛋糕撒娇道,这是个活泼的女孩子,跟他关系很好。
“你啊你,这是我去看她演唱会,挤了好久才拿到的签名照。”姜南笑道,从背包里拿出一卷大歌星的签名海报递给她,蔡晴很激动,蹦来蹦去。
然后她关心地问起浥州的事,姜南忍不住一声长叹,解释起来。
这些月,浥州爆发大乱,姜南也被迫中断学业,不过好在人没事。
“外面太混乱了现在,哥你就在瓯州呆着吧。”蔡晴听罢,建议道。
“嗯,有道理。”姜南还是想念完书的,不甘道。
“对了,什么时候复学,有消息吗。”蔡晴把蛋糕切成两半,吃起来。
“木鸡啊,恐怕得很久。”姜南为难道。
掏出手机查看,学校仍没新消息,他叹了口气。
姜南想找同学聊天,向下划动时,注意到爷爷。
两三天前他告诉了回家的消息,但爷爷到现在还没回复。
“小晴,最近爷爷的情况怎么样,病好了吗。”姜南问道。
“老妈说四天前爷爷来送公鸡肉,听说脸色很差,老妈想周末带他到医院检查来着。”蔡晴答道。
“哦这样,许久没见了,我想去老家一趟。”姜南忧心道。
“这都大晚上了,明早再去吧。”蔡晴笑道。
“嗯好。”舟车劳顿,姜南也想歇息了,洗漱完,躺进被窝,跟老友谈了很久。
余阿姨,余雅,关店后来询问他的近况,得知人还安全,就是书没的读后,放心了,念叨着要给他找工作,然后回屋睡觉。
呵欠不断,姜南关灯欲睡,想到了爷爷·,便打电话给他。
打了三遍,那边都说关机,姜南便放弃了。
爷爷名为姜永朴,是位年迈的农村老汉,一向用不惯手机,可能是没及时充电吧,姜南没多想,睡下了。
翌日清晨,姜南起床,吃了小晴做的南瓜蒜面,笑夸她厨艺进步了。
“欸你现在回老家吗,那把这罐红枣带给爷爷吧,给老人家补补。”蔡晴提来一整罐红枣,说道。
“行。”带上枣罐,姜南打的,往城西开去。
开出城西不远,田野里冒出一株庞大的大榕树,树干粗的足有六人合抱,从远处望,像墨绿的大伞盖。
大榕村到了,姜家世居于此,姜永朴,目前还住在祖宅里。
祖宅是座很大的宅院,位于村北高地,附近没有民居,就其孤零零的,需要穿过村落,再走一条田间小道才能到。
路旁是菜圃,种着各样的蔬菜瓜果,大多收割了。
今天天气还好,有太阳,晨风凉爽,让人舒服。
就在姜南放松时,忽而,他听到细细簌簌的,菜叶被扰动的声音。
姜南循声看去,注意到两三个黑斑闪了过去。
“什么小动物。”姜南好奇道。
“喵…”随着一声猫叫,一头黑猫从垄头跳下,去追那些黑影。
“小呜!”爷爷养的猫,姜南认出来了,惊喜地喊道。
黑猫转头看他,好看的棕眼眨了眨,接着往他走来。
“小呜,你在抓老鼠吗,爷爷在家吗。”姜南笑着摸它的头,问起来。
谁想,小呜骤然警觉,竖起尾巴,瞳孔收紧,如临大敌的样子。
“怎么了,认不出我嘛。”姜南诧异道。
“喵!”小呜看向那边的祖宅,惊叫道,接着跑走了。
“哎,什么情况。”姜南不解,但知道可能出事了,加快步伐往老屋走。
长久没修缮,祖宅很破旧了,四边砖墙塌了多处,朱门褪色,裂缝密布。
姜南敲响门环,喊道:“爷爷,我回来了,开下门…”
以往,这样喊后,爷爷会停下手里的活,笑容和煦地出来。
然而现在,喊了十多分钟,屋里毫无反应。
孤独死?姜南想到这点,不禁无比焦急。
左侧的砖墙有处豁口,姜南情急之下,钻进去,进入前院。
前院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中间原本青翠的槐树变得枯黄。
姜南辨识出,是雄黄之味,爷爷有喝雄黄酒的习惯,但此时的味道格外的浓。
前院有片红薯田,长满了杂草,旁边的泥土里插着一些长短各异的铁剑,是爷爷健身用的。
靠近大门处,有间厢房,爷爷为图省事,就住这,接近厢房,味更重。
一开门,浓烈的腥臭味外溢来,姜南捂鼻,定睛看去。
昏白的老灯泡亮着,雄黄粉和干血溅满了地,桌上还有朱砂和黄纸。
“什么情况。”姜南惊道,走进检查。
剩余的两三张黄符纸是空白的,砚台里的红墨干涸了。
姜南用手指蘸起,闻了下,腥腻,不是人血,像是鸡血。
爷爷在用鸡血和朱砂画符?对付什么邪祟嘛,姜南惊疑地环视四周。
墙角还有半个吃剩的干瘪馒头,说明是不久前出的事。
床头柜上摆着爷爷的老手机,没电关机了。
静寂的只能听到落叶声,一阵风吹来,阴冷的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姜南出了屋,看向北面。
一道白墙后,分布着两座大间的堂屋,还有些杂房,姜南不怎么熟悉。
但他看的到,那里灰沉沉的,阴气重。
“爷爷你在那嘛。”姜南嘀咕道,咬紧牙关,抄起院子里的一把铁剑,跑去。
隔墙后,三四株小松树后,是面阔三间的正屋,飞檐翘角,听爷爷说,是先辈们会客、议事的地处。
废弃已久,如今木质部残损严重,很多杂草甚至长进了屋里。
透过窟窿,姜南隐约看到,屋内有黑影在快速窜动。
“菊。”姜南唤道,衣内卷轴一凉。
小心凑近,有腐臭味,察觉屋内外的草丛里,有些血迹,是鸟、老鼠的腐尸。
强忍恶臭,观察腐尸,发现肉都给啃尽了,还有许多纷乱的白丝。
“蜘蛛。”姜南惊道,揣紧了怀间的卷轴。
阳光从门缝穿到里面,轻微地,有嘣嘣的撞击木板的声,使人不安。
姜南壮起胆,一脚往门踹去。
砰,枯脆的木门猛地打开,入眼的一幕吓得姜南直后退。
手掌大的,蜘蛛,血黑色,闪着密集的猩红眼点,像是被激活了,齐刷刷地看向姜南,少说有三四十只。
像被激活了,见光后,蛛群蜂拥着冲向姜南。
“靠。”姜南哪见过这架势,汗毛直竖。
蜘蛛爬的极快,腿的摆动都出残影了,眨眼就围了过来。
姜南反应的也很快,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打起火,抛出去。
“给我滚!”姜南喝道。
额上浮现出一朵菊花的纹路,花纹耀闪。
一团微黄的精气流通过手,凝集在铁剑上。
接着他把剑往地一插,掀起一股气浪,瞬间,浓郁的菊香四溢。
蛛群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猛的一顿。
秋季,天干物燥,火点燃了草,气助火,使得火在草丛迅速蔓延。
蜘蛛怕火,迅速转身,逃跑,近的跑不掉,被火烧着,痛苦挣扎,焦香一片。
其他都跑到宅外了,但火一燃,就止不住了,很快烧到了正屋。
“靠,别这样。”把老宅烧掉,可对不起祖宗啊,姜南赶忙去用手机拨火警。
谁想,就在他着急时,忽地狂风大盛,吹灭了所有火苗。
“谁?!”一股无形的威压摁下,让姜南勃然变色。
“哼哼哼…”一阵空虚的,阴冷的笑声,不知从哪传来。
“姜南,你可算回家了…”
门后,正堂的供桌上,两柱香无火自燃,跳着幽绿色的火苗。
墙上的那幅先祖画像,眼睛发红,接着一道透明的血色身影从画中现身。
“你是谁!”姜南持剑,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