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门派,师尊立刻找来大夫诊治。那姓陈的贼子说的没错,那毒确是无药可解的剧毒,但他能想办法延缓毒药作用的时间,并在这段时日内尽力为师尊调配解药。
此刻的我,正捧着本烹饪书籍,宅在后院厨房之中,潜心研究着茯苓糕的做法。
自回来以后,师尊便闭门不出,对外说是闭关修习,只有我们知道他是在调息身体,对于师尊因我而伤,我自责不已,听闻土茯苓能解毒疗伤,我别的帮不上什么忙,便准备自己做一道简单的糕点去送给师尊。
“茯苓粉,糯米粉,粘米粉,还有大米粉。。。。。。”正在我为分不清各种各样的食材而头疼之时,厨房门口传来笃笃的叩门声,“谁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是严师兄。
我一愣:“严,严师兄?”
严师兄待人接物素来严苛到近乎刻板,此次我害得师尊受伤,我很怕他会因此批评责罚我。
严师兄依然是那张板正的脸,看我的神色,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一手的粉末:“我听闻你在做糕点?”
我抿抿嘴,有些害怕地点点头。
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可是为了师尊?”
“。。。。。。”
见我不说话,他叹了口气。
“韩笑,你也今年也十一岁了,不再是个稚子小儿,日后做事情不能只想着自己,还要顾全大局,明不明白?”
“我之所以待你严格,一是性格使然,二则你也是师尊亲传弟子,就算你对尊主之位无意,也要勤加研习,不可丢了昆仑派的脸面。要知道,门面是一个门派的场面,连门面都不在意了,还指望着能有什么样的里子在呢?”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走到我身边,难得地轻轻微笑:“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会懂的。”
“对了,还有一事。”
“栀子亦有解毒功效,你可以将糕点中掺上花瓣,做成栀子香味的茯苓糕送给师尊,想来他一定会欢喜。”
“哦,我知道了。”
看严师兄离开,我心里暗暗想:原来严师兄也是关心着我的,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他了呢。
于是端上糕点,一路小心翼翼前往师尊处。
“韩笑?有什么事情吗?”
见师尊正坐在塌上调息,我开口怯怯道:“师尊,打扰你休息了吗?”
“不曾,你进来吧。”
“师尊,”我咬着下唇,虽进屋行了礼,却仍不肯坐下,“这次是我不好,累得你受伤中毒,韩笑做了解毒的茯苓糕,特来向师尊赔罪。”
师尊一脸哭笑不得:“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原来就为了这个。师尊中毒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都没有受伤,下次一定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能独自一人跑出去了,知道了吗?”
“嘻嘻,明白了!”见师尊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欢喜雀跃,小兔子似的向前一蹦,“师尊师尊,尝尝我做的茯苓糕!你尝尝嘛,好歹是韩笑的一片心意呢!”
师尊被我磨得没有办法,只得无奈道:“好好好,我尝一块,喏,”他拿起一块茯苓糕放在嘴边,“可满意了?”
“好吃吗师尊?”我眨巴着星星眼。
“好吃。”
“那你多吃点,韩笑下次还给你做!”
看着师尊吃完了眼前的一盘糕点,我心满意足,转身欲走。
却听身后咣当一声响,却是瓷盘摔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师尊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神色:“韩笑,去,去找郎中。。。。。。”
“快去!”
“师,师尊,师尊你怎么了,”我眼见他痛楚挣扎,被吓得魂飞魄散,“你别急,我这就去找郎中,你等我,等我!”
待请了大夫过来,师尊已经趴在塌上,不省人事。
大夫翻身一瞧,顿时大骇——
只见师尊口耳鼻眼皆流出鲜血,已然没了生气。
“怎么可能,怎,怎么可能,”我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师尊怎么会这样?”
师尊这一去,惊动了整个昆仑派之人。
“怎么回事?”昆仑派徒众纷纷赶来,包括青涯哥哥。
他看到眼前场景,也是大吃一惊:“这,这,什么情况?”
“在我们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杨帆站在一旁,见我在大夫身侧,高声质问:“韩笑,尊主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已泣不成声,“师尊只是吃了一些茯苓糕,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茯苓糕?”郎中蹲下身,拾起碎裂瓷盘上残留的糕点渣放在鼻侧闻了闻,“哎呀,简直胡闹!”
“病人中的毒,至阴至寒,你还给他吃掺有栀子花的糕点,栀子花本身就具有清热功效,你这一来彻底激发了他体内的毒性,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么!”
昆仑徒众顿时炸开了锅:“这么说,是韩笑毒死了尊主?”
“你们先别下定论,韩笑妹妹她,她年幼无知,说不定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青涯哥哥显然也有些慌了神,“韩笑,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在茯苓糕中加栀子花给尊主的?”
于是严师兄被关进了牢狱之中。
我名义上虽没受牵连,可众人皆知是我间接害死了师尊,罪魁祸首自然是人人喊打,避之不及,一时间,我成了昆仑派人人恨不得得而诛之的存在。
青涯哥哥虽然站在我这边,但是一张嘴到底不能舌战群儒,无能为力之下也只能让父亲忠伯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却是无暇顾及了。
又一日,牢狱那边传来消息,严师兄在狱中感染鼠疫,暴毙。
谁曾想我出入江湖最先杀的人,不是敌人贼寇,而是最疼我的师兄和师尊。
没过多久,我就收拾行囊,离开了凉朝。自此成为飘零江湖的一叶扁舟,随水而生,浮浮沉沉,在这五年的时间内,我做过武馆的师傅,做过酒馆的杂役,做过客栈的伙计,就是没有再回到凉朝,抑或是接触和昆仑派可能产生联系的任何人与事。
若非遇见江怀璧,若非走投无路,若非造化弄人,我一定至今不愿回来。
不知眼前的青涯哥,是否还是彼时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