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角度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的知识范围内只有一些推测。”三天来,这个问题本就是盘古团队研究的重点之一。
“什么推测?”
“物质世界里,信息传递的极限是光速,如果他所在的世界与我们距离遥远,那么所有以电磁波为介质的通信方式,都会因耗时过长而失去实际意义。这可能是对方选择梦境联系的原因之一。”
“梦境联系不受速度限制?”
“微弦成像进入‘物相模式’后,一切才以光速为极限,而在这之前,连时空都尚未成立,也就无所谓速度。某些梦境会发生‘物相模式’以外的感应。”
“类似于量子纠缠?”
“两个概念,但在超距作用这一点上,可以认为相似。”毕竟是和政要们沟通,除非与要点相关,宋嘉并不打算在物理学问题上多费口舌。
“也就是说,在‘物相模式’下,我们没有任何反制措施。”
宋嘉其实已经听出e总统的言外之意,“两个层面,没有‘反制’一说。”
“那么在非‘物相模式’层面呢?”
“这方面的研究才刚起步,微弦论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但其实我们目前还没有真正跨进去。”这个才刚刚开启的领域,人间那无孔不入的权力之手已经迫不及待要伸进去,将其纳入掌控之中——虽然看上去是以“设防”之名。
所有科技进步似乎都逃不出这样的宿命,宋嘉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滋味,“而且,那里...没有什么可占有的,也就没有什么可设防的...”虽然明知这话很可能不会被理解,但作为科学家,宋嘉还是说了出来。
最后一句话e总统确实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需要太明白,他点头一笑:“但这里是需要设防的。”
两人视线交汇了2秒,“就像刚才所说,除了一般意义上的技术手段,我们也在寻求其他途径。这次事件之所以会发生,就与这样的途径有关。但由于对方的原则,我们不便透露他们的身份和事迹,但相信会在非‘物相模式’层面对我们有所帮助。”
e总统沉默了片刻,眉头一舒,“期待你们的进展。”
盘古计划合作的五常国中,除了Z方极少数人,其他国家目前还不知道那些“世外宗门”的存在,不是他们不想知道,而是一来华道长他们只与宋嘉和母小伟联系,二来这些国家强大的情报机构只对世间人有效,世外之人的修为和道行则超出了这些情报机构的能力。
“虽然宋教授所说的内容,有些还是难以理解...”一边说着,J国首相一边下意识向宋嘉点头致礼,“整个事件也实在令人震惊。那少年说是来自暗物质世界,并且是一种‘摆脱了固定物质形态的生命体’,那是不是说他就是外星人?如果是的话,刚才我好像一直没有听到这个提法,是不是我的理解有什么偏差?还请宋教授多多指教。”
宋嘉颔首还礼,“首相先生过谦了,您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偏差,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少年确实可以归类为一般意义上的外星人。只是这并不是唯一的解读。”
首相十指相握支到桌面上,“洗耳恭听。”
宋嘉愣了愣,他本没想展开这个话题,最后一句话只为点到为止。但既然首相想了解更多,那就再往下说一点,而且多少也可略表与e总统对话时的未尽之意。
“从‘微弦论’来看,所谓‘生命’,在微弦层面,被认为是α震荡中一种特殊的‘原发性虚拟习性化自反馈凝集’状态。虽然名称有点复杂,又冠之以‘特殊’两字,但它依然是α震荡。了解‘微弦论’的人可能知道,α震荡是‘一体全息’成像的。用另一种直白的说法就是,在α震荡层面,万物是一体的,只是在‘虚拟习性化自反馈’中才会被虚拟地呈现为所谓‘主观’与所谓‘客观’相对立的一个个个体状态。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是无所谓‘地球人’与‘外星人’的。说到这儿,我想引用微弦论创立者的一句话:‘‘生命’本身是一种错觉,但却是一种绝妙的错觉。’因为在一体全息成像的α震荡中,不可能有所谓‘生命’,也不可能有所谓‘非生命’,而这两种提法是完全等效的。”
看着首脑们的神情,宋嘉知道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于是把语速放得更慢。
“其次,即便在‘物相模式’下,如果说地球上每个人都有国籍,那在宇宙中我们也可以说有所谓‘星籍’。关于‘星籍’,我们盘古内部有个说法,‘生命在时空中是没有母星的’。”此话出自母小伟之口时的最初版本是“心识体在时空中是没有母星的”,但由于那时“微弦论”刚提出没多久,还没产生影响,且“心识体”的概念也不为人们熟知,因此在传播中变成了常规概念里与“心识体”最接近的“生命”两字。
在座都是这个世界的掌权者,说着这他们无法染指的领域,宋嘉不由暗生兴致。
“怎么说,作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这个星球上每个人心里有自己认定的祖国,这其实和他生物学上是什么样的人并没有必然关系,只要我们由于际遇——比如出生于某国——以及对身处国度所产生的认同,就会使我们自然而然在心理上将自己归入某个国家。这一点,可能在M洲和A洲那些外来移民众多的国家会表现得更明显。”说着,宋嘉下意识看了看黑皮肤的M国总统。
“在这里,人们的‘认’是一样的,只是由于发生在不同的际遇和国度里,而形成了对不同国家的认同。用孔夫子的话来说,就是‘性相近,习相远’。而这在星际世界中,恐怕也有一定类比性。因此,我们盘古内部不倾向于使用‘外星人’这类提法,以尽可能减少这类概念对我们思维的无形诱导和限制,便于我们能有更开阔的视野来应对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局面。当然,必要时我们也会沿用这个传统提法,毕竟那是我们的根系所在。”对于人类,更是对于政治,很多事情只有基于这样的既定立场才能成立。
但如果外面真有一个更大的世界在等着人类,那么再以原来小世界里的眼光去看的话,恐怕会多出很多本不必要的局限、隔阂与周折,宋嘉想要提示的也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