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吐槽完之后刘毅柏就陷入了沉默,只是一路跟着耶律猛哥走到什么所谓的丁字营。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不借机会打探打探信息?大哥,就刚刚来的路上他还挨一鞭子呢,现在人伤口还隐隐作痛,还搭理这契丹兵?有机会他一定非攮死这契丹兵不可,还上赶着跟他套近乎?
再说了,这是个活生生的古代士兵啊,好像还是契丹人,就是一刀砍死刘毅柏这么个汉儿也没人会说些啥吧,万一那句话惹他不高兴了刘毅柏岂不是白死?
这军营不算很大,很快到了所谓的丁字营——说是营,其实就是搭在马厩旁边的一个大号的联排窝棚,不挡风不挡雨,冬冷夏热。
这窝棚用杆栏围着,杆栏里都是些女子,有的妇人还带着很小的孩子。而供这些人歇息的只是铺在地上的一大滩麦秸,就连便溺也只是在窝棚角落的两个坑而已,好在还有席子围着。
这些像牲畜一样被关着的人多数都在麦秸上或坐或躺,有几个人在一起小声地聊天,有妇人在轻轻哄着孩子入睡,也有人匆匆地赶去五谷轮回之所。
而在围栏之外站着两个有一嘴没一嘴聊着天的契丹兵。见到刘毅柏这两人走过来之后,也就停下了聊天走过来。
“这是二队的猛哥吧,怎么还带了个汉儿来这丁字营,难不成是带了个新通事过来?”
“正是正是,如此二位也不必做这劳什子看守的差事了。”
“倒是有劳了,此处便交给我们吧。”
“好说。”猛哥听此言,抱拳之后便离开,只留刘毅柏一个人在这窝棚前直面两个契丹大头兵。
“哎,汉儿,你叫甚么名字?”猛哥离开后一个兵斜眼瞅着刘毅柏问。
“小人叫做刘大,军爷。”刘毅柏低头回了一句。
“跟我来吧。”那个兵头也不回地说道,而另一个兵仍在看守。于是刘毅柏就跟着往前走,直到看到夹在两个帐篷之间的小帐篷。
“呐,这个就是你们通事住的帐篷。”那个兵指着说。
刘毅柏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破旧的帐篷,而篷布上还有几个洞。此时帐篷里有两个人在那里聊天,隔着帐篷闷闷的听不真切。
“哎,出来!”这个兵大喊一声,只见帐篷里的人腾地一下钻了出来。只见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正值壮年,骨架颇大,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只是瘦的紧,可惜一脸麻子,矮的那个却已经两鬓斑白,站在一旁显得更瘦,不过倒是天庭丰润。
“军爷。”两人打了个揖。
“这是新来的通事,你们教他该怎么做。”
“是,是。”两人忙弯腰回道。于是那个契丹兵转头就走。“军爷慢走!”
那契丹兵走了之后,两人又直起腰来,手插在袖子里。那高的拱手一问:“兄弟贵姓?”刘毅柏拱手回答:“二位大哥,小弟免贵姓刘,家中行大,无甚名字,人都唤刘大便是。”
“好叫刘小兄弟知晓,我叫做李二牛,因这一脸麻子,人都唤李二麻子便是,我身边这位本是位私塾先生,姓王,尊名德谨,字子修,总归是天庭饱满,有几分福分在身上的,便有了个诨号‘矮寿星’。”那高个儿于是也介绍起来。
“小弟见过二牛兄弟,子修先生。”按照礼节,刘毅柏赶紧正式行礼。
这时那老私塾先生终于开口:“小兄弟无需多礼,你初任这通事,颇有些事情要做,老夫权且带你分晓明白。”
“那就劳烦老丈了。”乐得有人指引,刘毅柏于是欣然接受。
“李二麻子,你且回帐篷吧,一会儿我与这位小兄弟还没回来你先替老夫巡视。”这王老先生回头吩咐道。
“包在俺身上。”
“走吧,老夫先领你领了行头。”老私塾先生向前而去,刘毅柏忙跟上。
“敢问老丈,您二位做这通事多久了?貌似有甲乙丙丁四个营,怎么不见另一位通事?”刘毅柏趁机打听消息。
“不瞒小兄弟,这通事也没做几天。十一月乙巳辽兵至,老朽年迈体衰无力外逃,只能被掳。好在这伙辽兵的头也知道我大唐的一二,老朽因过了发解试又是个教书的,而且听得懂几句契丹话,这才逃过一死,后面就做了通事管被掳来的汉人”。这老私塾先生边走边说,嘴上并不稍许停留。
“后面两日掳来的人一多,又设了两名通事,其中一个就是这李二麻子。别看他看着憨厚,却是打小跟着他阿耶行贾的,往奚人契丹人那边卖些零碎,心眼多,一口契丹话又伶俐,很受这些辽兵善待。不过算来到今日,老朽来的最早,也不过拘在这辽军里才五日而已。”
“我们做这通事,除了每天辰时点清楚名下现管汉儿人数,日中去库房领些秕糠杂食熬了分给他们之外,辰时签押完到人定还要每隔两个时辰巡视四个营一遍,现在已经到未时,还有一个通事唤作赵三狗的巡视去了。”
“啊,到了!”正当刘毅柏还想继续问,这老学究突然停在一个长且宽的帐篷面前。“这便是库房了,且需先行通报,不然被里面看守的人杀了也枉然。”
“通事王德谨携新任通事刘大前来求见!”
“进来吧!”
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里面是有人的。五个契丹兵围着火塘正嘎嘣嘎嘣地嚼着炒豆子闲聊,火塘里还煮着奶茶,见我们进来,居中的那个抬眼一看,吩咐道:“这就是新来的通事?老三,给他取行头去。”
旁边坐着的闻言起身走进隔着的里间。这时那居中的问话:“王老头儿,你们汉儿营可有什么人闹事?这两天死了多少?”
“不敢隐瞒军爷,汉儿营并无什么人闹事,只是每天一顿稀的都饿得紧,这五天丁字营倒有三个婴孩发黄疸夭折,乙字营有个遭风寒死了的,但这露天冻着又没多少吃食,得风寒的不在少数。”老学究忙俯身答道。
那居中的闻言顿生厌烦,“得了得了,少给老子卖可怜,须知这军需我等擅动也是要掉脑袋的,你们汉儿只不饿死便是,哪儿来什么饥的饱的,叫你们吃饱反要闹事不成!”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这风寒却是桩要紧事,大营里的那个奚人大夫跟着正兵不在此处,王老头你不是读书的吗?你可会些医术?”
老学究答道:“小老儿惭愧,并不会岐黄之术,倒是通读过几本方药之书。”
那居中的契丹兵挥挥手,道:“老子没那么多讲究,你看过书就是会了,我通禀押官让你抓药熬了便是,这里药材不曾短的。”
“至于你们汉儿的吃食,也需押官决断,我问过了自然有准话给你。”
“小老儿代四营汉儿谢过军爷,军爷万家生佛……”老学究本想拱手称谢却被这契丹兵打断,“行了行了,啰哩啰嗦放酸屁老子又听不懂。”这老学究也就尴尬地停下动作垂首以待。
这时那取东西的契丹兵出来了,随手将怀里的东西扔给刘毅柏,刘毅柏忙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张毛毯子,两身契丹人的袍子,一根鞭子。这时这个兵又将一个木牌子扔给刘毅百,刘毅手忙脚乱地堪堪接住。
“这牌子你且放好了,每日凭牌子来领吃食,出入也得有此牌子,要是丢了须得打十军棍,减两日给养。”
全程低头沉默的刘毅柏接过东西忙不迭地称是,这时那居中的发话:“东西也领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我等告退。”老学究于是就回应道,扯着刘毅柏离开了帐篷。
这一通流程下来,刘毅柏方才大概晓得了这通事是怎么回事,庆幸自己终于稍稍安稳地活下来的同时不免期待起以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