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娥眉,心有檀郎,身许山门③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182字 发布时间:2024-12-18

唐听蛙看热闹不嫌事大,此番掌门典礼并未大操大办,十余位宾客亦是匆匆而来,哪里携带了贺礼?然经他一问,众人当即一怔,尴尬落满心头。宾客若拿不出贺礼,宾客尴尬;天门山收不到贺礼,亦是尴尬。


唐听蛙独自兴奋,又道:“且拿出来让大家伙都开开眼界!”壁水㺄与两位师兄打了个眼色,悄声说道:“黄沙道中三口蛙是出了名的多嘴乱言之人,若他再胡言乱语扰乱咱们的掌门大典,我们须想个法子将他请出去,莫叫毕月乌难看。”


斗木獬奎木狼方才沉浸在伤痛之中,直至亲眼见到毕月乌登掌门位,亲耳听到师妹一番慷慨话语,才猛然清醒过来,心中满是震撼;震撼师妹竟有如此胆魄,又对其心生敬佩,敬她以一人之力扛起整个山门重责,隐隐中也带了带三分心疼,心疼毕月乌登临掌门之位,便舍了自己一段良缘。


獬狼二人轻声答道:“三口蛙再胡言乱语,我将他丢出大殿。”不用他二人出手,自有人来收拾唐听蛙,泸水鸳鸯的卢飞鸳一把揪住他耳朵,压低嗓子骂道:“胡闹什么?我等江湖散人,袖里空空,哪来的贺礼?”岳青螺与罗织鸯瞪着眼珠子怒视他,责怪他口无遮拦。黑白双蝠亦骂道:“旁人送不送礼,与你何干?”


毕月乌淡淡一笑,朗声说道:“诸位大驾光临,天门山蓬荜生辉,此等心意便是最好的贺礼!”如此一说,卢飞鸳松了一口气,却有一人缓缓上前,道:“阿弥陀佛。”此人身穿灰色僧袍,慈眉善目,正是五台山智通大师,他道:“老衲携弟子云游四方,随身携带不过一本《金刚般若菠萝蜜心经》,今逢天门山掌门典礼,且以此经做礼,赠予毕掌门。佛经静心静气,闲时可一观。”


智通大师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经书,亲自上前,赠到毕月乌手中。出家人身无它物,一本经书便是最大心意,毕月乌受宠若惊,俯身一拜,双手接过经书,道:“承蒙大师美意,天门山感激不尽。”


最是清贫的出家人智通大师尚且送出了礼物,泸水鸳鸯、黑白双蝠、岳青螺等人脸上登时挂不住,众人此番山上确实未带礼物,万万没想到唐听蛙口无遮拦,搬起石头,却砸了他们的脚。


宾客席上又传来一个声音,“清贫无所有,只剩碗中酒。湘水门以美酒一碗,恭贺毕姑娘掌山大喜。”说话的竟是林带猿,他手握青葫芦,略略一倾,烈酒倾泻入碗,酒香醇烈,溢满大殿。


毕月乌抬眼望去,只见林带猿手持酒碗,向自己遥遥往来。昨日还是情郎,今早站在大殿之上,一个高居主位,一是远坐宾客,相距不过三四丈,相隔数人,其间却若隔了迢迢银汉。


毕月乌身子猛然一颤,心头百感交集,便如利刃钻心,眼眶登时一红。令狐峥与萤夫人双双上前一步,萤夫人右手向前一伸,扶住毕月乌,令狐峥挡在毕月乌身前,欲替她接下这碗酒。


毕月乌却从令狐峥身后绕了出来,道:“酒香而情重,酒尽情意在,多谢!”林带猿蓦然一怔,暗暗苦笑,“事已成定局,感伤何益?”他手掌上翻一转,运力拍出,掌力徐徐而出,推动酒碗向前飞去。


毕月乌一伸手便将其接入掌中,轻而易举,林带猿晃了晃手中绿葫芦,道:“先干为敬!”便猛灌三大口,酒入咽喉,发出咕咚咕咚之声,韩棠衣心下伤感,道:“烈酒伤人身,情爱伤人心!”


毕月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只觉这酒甚烈,比当日喝的酒还烈数倍,一入咽喉,胸膛便烧得厉害,忍不住要咳出两声,只咳了一声,她就强自压住胸中不适,不叫喉间声音再发出来。


林带猿环视周遭,特意问向唐听蛙等人,道:“众位远上天门山,必是带了好礼罢!方才林某抛砖引玉,如今且等开开眼界。”他不知毕月乌为何当掌门,方才心有疑惑且怨恨,但绝不会纵许旁人在大典之上,落了心上人的面子。


壁水㺄心下一喜,暗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唐听蛙笑道:“黄沙道中三口蛙全靠一张嘴行走江湖,今日便以它为礼,恭贺毕掌门掌山之喜。”以嘴送礼,众人真是闻所未闻,连狐鹿二人都起了好奇之心。唐听蛙卖足了关子,徐徐说道:“毕掌门乃女中豪杰,一身英雄气概,日后我三口蛙行于江湖,必将毕掌门之美名声誉宣扬出去。这便是我三口蛙的赠礼!”


原来是一句空口承诺,众人不觉一笑,奎木狼朗声道:“君子一诺,重如千斤,三口蛙的大礼,天门山收下了,多谢多谢!”他心中暗道:“你既敢送,我天门山就敢收!”


三口蛙送了一句空口承诺,天门山竟也收了,余下泸水鸳鸯几人,心中暗暗恼恨唐听蛙,如若不送礼,面上挂不去。


岳青螺与罗织鸯等人相视一眼,似是下了决心,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道:“当日香山比剑,玉蝴蝶烟姑将自创的玉生蝴蝶剑传与天下人,我六人合力,记下剑招心诀,通通记录册。今日,岳女青螺剑、泸水鸳鸯、阎罗殿黑白双蝠五人借花献佛,将玉生蝴蝶剑为礼,赠予天门山,恭贺毕姑娘荣登掌门之位,成为江湖第三个女掌门。”


香山比剑之时,天门七宿尚未回到中原,故而错过一场盛事,颇是遗憾,如今岳青螺将玉生蝴蝶剑剑招心法之策赠为礼物,实乃大喜之事。毕月乌、壁水㺄心中大喜,斗木獬大步上前,接了册子,道:“如此大礼,却之不恭,天门山拜谢。”转身便交给了毕月乌。


直至此时,唐听蛙方才懊悔,自己胡言乱语,害得几人痛失剑册,天门山无端得了玉生蝴蝶剑,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啊,心知届时必定会被五人狠狠训责一番。


唐听蛙正懊悔之极,看到了上首的令狐峥,便又管不住嘴巴,道:“令狐小圣,你的贺礼是何物啊?一定比玉生蝴蝶剑还珍贵罢?”他竟算计到令狐峥头上来了,天门山众弟子面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毕月乌当即道:“小圣掌门乃天门山第十九任掌门,护我天门山多日,恩情深厚,如今禅位于我,已是最隆重之礼?毕月乌岂敢再向掌门索礼,岂不折煞我这个当晚辈的?”


黑白双蝠一左一右将唐听蛙拉了回来,一掌封住了他嘴巴,勉他再祸从口出。令狐峥此番前来,意在传让掌门之位,确实未带贵重特殊之物,亦无礼可送,天门山众弟子不会介怀,毕月乌维护自己,但众人皆已送礼,独他一人不送,于情于理月颜面,皆是不合。


令狐峥取出一个灰色荷包,自里头倒出一些散碎银子及铜钱,从中选了一枚铜钱,举在手中,只见那铜钱边缘有一道小缺口。令狐峥道:“令狐峥身上并无他物,让诸位见笑了,今日以这枚缺口铜钱为礼,赠予毕掌门,贺她掌山之喜。他日,毕掌门执此铜钱寻到我令狐峥,我必允她一件事。”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这铜钱不是礼,而是信物。毕月乌眸光微微一亮,接过缺口铜钱,道:“谢小圣掌门大礼!”她左右端详了铜钱一番,并未收入怀中,反而递还给令狐峥。令狐峥一愣,不明所以!


壁水㺄轻声劝道:“毕月乌,小圣掌门一番心意,却之不恭!”毕月乌道:“小女子现下就有一愿!”令狐峥万万没想到自己刚送出铜钱许下承诺,毕月乌就有事相求,如此迅速,他道:“但说无妨!”伸手就要接回铜钱。


毕月乌右手往左一偏,带着铜钱避了过去,口中说道:“太白门令狐小圣,身负大鹏八羿掌与八臂哪吒手两大绝世武功,少年肩挑山门重担,心怀江湖太平,侠骨仁心,乃江湖英雄人物矣!世人皆仰慕大英雄,毕月乌亦不能免俗。”她娓娓道来,众人心中却疑窦丛生,不知她意欲何为,连令狐峥的眉心亦微微一皱。


“我幼年失孤,又无兄长姐妹扶持,常于梦中期盼,若有一位大英雄当兄长,方不负此生。小妹初登掌门之位,无甚功绩,自知籍籍无名,但今日仍斗胆一提,愿与小圣结拜为异姓兄妹。小圣若瞧得上小妹,便收回铜钱,放回荷包之内,你我二人日后以兄妹相称;小圣若心有苦衷,亦请收回铜钱,随意拢于袖中。”


此话一出,如惊雷炸开,满堂惊愕。鹿骄嵘与林带猿双双投去惊诧目光,鹿骄嵘眼中带着三分赞赏,萤夫人亦被毕月乌的大胆提议震惊,壁水㺄三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余下宾客好奇之余,更有几分钦佩,佩服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子竟有如此胆量,竟在自己的掌门大典上,为自己求一个兄长,这人竟是太白门门主令狐峥……


令狐峥看着眼前女子,眼里的惊讶渐渐化为佩服,佩服其胆量气魄,他目光落在那缺口铜钱上,脑袋儿微微一转,向林带猿的方向望去,心中暗忖:“为担起山门重任,她甘愿舍情弃爱,令人敬佩,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啊,还有鹿姑娘罢!这样的女子,令狐峥心中敬之重之,她失了一个情郎,我补她一个兄长。”


令狐峥哈哈大笑,伸手取回铜钱,放回荷包之内,道:“令狐峥在家中行二,上无兄姐,下无弟妹,你我二人既投缘,就趁着掌门典礼的良辰吉时,一并结拜为异姓兄妹,从今往后,茫茫尘世间,便多一亲人相互匡扶,此乃你我二人之幸也。”


令狐峥轻易就答应了,天门山众弟子始料未及,皆是雀跃欢喜。毕月乌灿然一笑,如春花绽放,她朗声说道:“焚香倒酒!”


壁水㺄与洛青兕行动最为迅捷,一人焚来高香,一人端来美酒。令狐峥与毕月乌持香跪下,叩拜天地,道:“令狐峥、毕月乌今日结为异姓兄妹,富贵贫贱不相弃,来日方长同济舟,永不背弃,皇天后土与诸位英雄俱是见证!”两人举香祷告,叩首三下,才依次起身。


毕月乌端来两碗酒,其一先送到令狐峥面前,道:“二哥,小妹先干为敬!”令狐峥排行老二,另有别名为令狐二郎,毕月乌便称他为二哥,她痛痛快快先干了一碗酒,半滴也不剩。令狐峥道:“三妹竟是这般爽朗痛快的女子!”他头一仰,咕噜两声,酒碗尽空。


斗木獬奎木狼对眼前的掌门师妹刮目相看,她初登掌门位,就结拜了一位厉害二哥;萤夫人颇是欣慰。唐听蛙挣脱了束缚,扯开嗓子又喊道:“大喜大喜,天门山双喜临门啊!”


毕月乌又倒满两碗酒,端着向人群中走去,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来到鹿骄嵘面前,她送上一碗酒,道:“小妹敬嫂嫂一碗!”她敬的不是倚天教教主鹿骄嵘,而是嫂嫂!


美酒醇愈清澈,酒中映着一张绝美的脸庞。众人皆翘首以视,瞧鹿骄嵘接是不接这碗酒,连林带猿也染了好奇心。


鹿骄嵘目光从酒碗上一扫而过,伸手便接过,凑到嘴边,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干脆利落。毕月乌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喝下此酒,赞道:“嫂嫂飒爽果决,小妹最是钦佩。”她随后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林带猿站在鹿骄嵘身侧,与毕月乌之间不过两丈之遥,毕月乌敬酒之后,转身就走,目不斜视,他自嘲一笑,携了酒壶,翩然离去。


毕月乌并未在掌门典礼上公开角木蛟三人的死讯,是以大典一结束,她简单招待了几位宾客便告辞离去,与斗木獬几人返回到萤夫人院子,亲自给角木蛟三人洗敛入棺,待得忙完诸事,日头偏西。


毕月乌在紫藤树下轻叹一声,此时此刻方有闲暇想起林带猿,她知他离开大殿却不能阻止,只将愧疚惋惜尽数藏于心底。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两人来,正是狐鹿二人。


令狐峥道:“三妹,湘水门林少侠方才寻到我,寻问真相,我将实情尽数告知。他有一句话托我带与你。”毕月乌半倚在紫藤之上,问道:“什么话?”令狐峥道:“他在山道上的望亭等你,邀你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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