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老爷子定的闹钟叮铃铃地响起,田若男一下子被惊得激灵灵地翻身坐起来。
这时,老爷子从卧室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片贴在客厅的墙上。田若男走近细看,却是每个时间段,分得很清楚的照顾老太太的时间表。老爷子说:“先给老太太拍背,每次一边拍5分钟。”田若男就给老太太翻身,开始拍背,“啪,啪”有节奏的拍背声就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动。老爷子看看她,说:“那柜子隔层有扣杯,你可以用。”田若男扭头看,见是一个蓝色扣杯,拿过来试了几下,说:“我还是觉得手灵活。”一侧5分钟,两侧10分钟,田若男的手和手腕就拍的生疼。可是,为了能学到吸痰技术,为了儿子的网贷,还是一分一分地坚持着。
看田若男拍的时间差不多了。老爷子拿出半块苹果,一袋牛奶,说:“下午3点给老太太加餐。”田若男拿起苹果去皮,切成小块,放进榨汁机,倒上牛奶,打开开关,榨汁机飞快地旋转起来。一会儿时间,苹果被打成牛奶果汁。田若男倒进杯子给老太太打进胃管。一个小时后,老爷子说:“该给老太太打水了。”田若男不解地问:“怎么打水?”老爷子拿出一个500毫升的玻璃输液瓶,用杯子兑好温开水倒进瓶子扣上帽,拴好绳倒挂在输液架上,跟输液一般,一滴一滴透明的清水,便滴滴答答地流进老太太的胃里。田若男好奇地望着老爷子,心想,打个水,还这么复杂?老爷子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说:“这样打水,水不容易流失。如果跟打饭一样打水,一泡尿,水就没了。老太太不能缺水,缺水就会上火,上火就容易感冒。感冒了,一连串的问题都出来了。”
田若男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喝水却引发这么的思索。老爷子说:“这机器,是我花了好几千元托人买的,专门给她打水的。”田若男就无限感慨地望着老爷子,说:“你真是细心,老太太有你这样的老公真幸福。”老爷子忽然动情地说:“老太太很小就跟了我。那时候,家里穷,我在外面做生意,一年回不家,老太太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苦熬日子。如今孩子大了,家庭条件好了,可她却有病了。”田若男抬头望着老爷子,不知该说啥好?老爷子说:“她生病,我每次带她去医院。大夫都好奇地说,怎么这人还活着,并且那都好好的,这是怎么照顾的?”我说:“怎么照顾?就是每天给她勤擦澡,勤换尿片,勤翻身。不瞒你说,谁照顾她我都不放心,我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
”
田若男好奇地问:“老太太落成现在这种样子,住了多长时间医院?”老爷子说:“两三年都在医院住,这省会城市医院基本都住遍了。”田若男惊讶地望着老爷子,问:“啥?省会医院都住遍了。”老爷子说:“可不?要不,她早死了。”
田若男心里一惊,心想,一个男人为了老婆这样不惜付出一切地救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老爷子说:“刚开始,我也啥也不会干,也请护工,慢慢地自己啥都学会了。”田若男的眼睛忽然湿润了,她对老爷子对老太太的一往情深感动。
5点钟,老爷子让田若男把轮椅推过来。自己托起老太太的上半身,让田若男抬起双腿,把老太太抬到轮椅上坐起来。田若男趁机整理床铺,把老太太该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洗了。老爷子转过来,看着老太太的头发长了,说:“老太太该理发了,很长时间都没给她理发了。”田若男看看老太太凹陷下去的头骨,担心地问:“怎么理?”老爷子说:“自己理。在医院护士理,回家我给她理。”田若男看看老太太凹陷进去头皮的头发,问:“你能自己理?”老爷子去屋里找出电推子和理发披肩,说:“她又出不去,不自己理怎么办?”田若男想想也是。
老爷子把披肩给老太太披好,拿起电推子给老太太理发了。随着电推子从老太太脖子嗡嗡地响起,老太太的碎发一点点从头上掉下来。随后,一点点光光的头皮慢慢地暴露出来。等理到凹陷进去头皮的头发时,田若男不由紧张地屏主呼吸。老爷子却很镇定,一点点轻轻地跟上下坡一般,慢慢地推过去。老太太的凹陷头皮部分,也慢慢地露出头皮。田若男看到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想,给这样的病人理发,绝对需要手艺,需要爱心。她深深地敬佩起老爷子的沉着冷静。
理完发,老爷子拿来刚投过的热毛巾,轻轻地擦拭老太太的头,密密麻麻的碎发就粘在了毛巾上。老爷子又去投洗,又来擦拭。理完发,撤去一切,老太太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光头尼姑。田若男站在旁边仔细看,说:“阿姨收拾出来,也很漂亮。”这时候,田若男不再害怕老太太可怕狰狞的面孔,而把她看做一个饱经苦难和挫折,需要百般照顾的病人。老爷子看看田若男就淡淡地笑了,说:“这不就理好了”。田若男也轻轻地一笑,竖起大拇指,止不住地夸讲道:“厉害,还是哥厉害。”
老爷子让田若男到液化气熬了料包洗脚水,给老太太泡脚。田若男用大盆端来洗脚水,把小软床放倒把水盆放上去,正好把老太太的双脚放进温热的洗脚水里。老爷子见状赶紧走过来,摸摸水温说:“这么烫,能洗脚吗?”田若男起身端来半盆凉水倒进去。老爷子才说:“这会儿,水温比较合适。”田若男没说话,只蹲下身子给老太太轻轻地撩起水开始洗脚。
洗完脚,老爷子说:“你跟我来。”田若男起身跟了过去。老爷子说:“趁她泡脚,把米粥压上。”说着,从柜子底下拿出高压锅,打开纯净水龙头接好水,坐在火上把液化气打开。拿出米让田若男淘洗。田若男洗好米,放进高压锅扣上盖子。老爷子说:“老太太的饭,一会儿要用米粥打。孩子们6点下班,7点钟回家吃饭。时间得打算好,要不,一切都乱套了。”田若男就冲他使劲点点头说:“知道了。”
她们正说着话,老太太突然咔咔地剧烈咳痰了。两个人闻声急忙跑过去,见老太太的脸,一时被痰憋得青紫。老爷子急忙拿起吸痰管,打开吸痰器开关,把吸痰管伸进老太太的气切管,呲呲地开始给老太太吸痰了。一串串白色的粘稠痰液便飞快地进入吸痰管,迅速向碳罐奔去。田若男认真地看着老爷子,这是她此次干活的目的,总算近距离地看了一次吸痰。吸完痰,田若男蹲下身子给老太太认真地洗脚。大约半个小时后,老爷子说:“差不多了,撤吧。”田若男把老太太的脚擦干。老爷子说:“把擦脚毛巾和袜子在另一个火上煮一下,洗出来晾上就完了。”田若男抬头望了老爷子一眼,轻轻地点点头,把盆撤走,一样一样地收拾弄完。
田若男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表已指向6点,急忙开始摘菜、洗菜、炒菜。一会儿功夫,酸辣土豆丝,油菜香菇、菜花肉和花生豆拍黄瓜四个菜就端上了餐桌。
刚弄完,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妇都回来了。田若男给她们舀好饭放桌上,放好筷子。先给老太太用破壁机打成流食,给她打胃管。打完胃管,自己才坐在餐桌边胡乱吃了一口。这时,老爷子打开电视机,自己坐在沙发上跟老太太一起看起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田若男心里很好奇,老太太在老爷子眼里就像个正常人,该干啥干啥,一样都不能少。
9点钟,老爷子说:“老太太累了,让她上床休息吧。”田若男走过来和老爷子一起把老太太抬到床上。老爷子说:“老太太该大便了。”田若男望着他没说话,心里却开始犯难。老爷子说:“老太太三天大便一次,每次大便得用手伸进屁眼给她一点点往外掏。”田若男初次接触植物人,一脸迷茫地望着老爷子。老爷子说:“这活我干,不让你干。”田若男说:“我刚来,一切都不熟悉,等熟悉以后再干。”老爷子把老太太大便用的东西预备好,解开她的隔尿垫,把预备好的东西铺在老太太屁股底下,打开两支开塞露,给老太太打进肛门。过了5分钟,老爷子套上围裙带了三层橡胶手套,把两个手指伸进老太太的肛门给她掏大便。掏一块儿,放在面前的隔尿垫上,掏一块,放在面前的隔尿垫上。大便很小,像一个个硬球球。
田若男看看老爷子面前一点点增多的小球球,再看看老爷子的满头大汗,心里升起莫名的敬意。半个小时之后,老爷子说:“掏不到了,没有了。”就拿湿巾给老太太擦拭肛门。见老太太会阴有污物,老爷子说:“必须得给她清理,不然就会感染。”于是,两个大男人,一个把老太太的双腿撇开打开会阴,一个拿起碘伏棉棒一点点清理污物。父子俩眼里已没有性别区分,只有要照顾的病人,那种认真神圣劲,让田若男重新认识了父子俩。
弄完,把老太太的气切管换下来,洗净放进双氧水泡起来备用。老爷子看一切收拾停当,说:“天气晚了,休息吧。”儿子也穿起棉衣,说:“爸,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老爷子看看田若男说:“你也睡吧,记住,晚上给老太太翻三次身。”田若男说:“我没来以前,你不是说,晚上翻两次身就行吗?”老爷子却矢口否认了,说:“我说过吗?”田若男看事情已到这种份上,只能说:“三次就三次。好,我翻。”老爷子这才不吱声了,走进卧室,关上门休息了。
田若男累了一天,这才腰酸背疼地拿出自己的铺盖铺在沙发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