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呢?”身为外地人的陈家发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因为这里 的人除了说外地话的工作组干部，都是本地人。“难道这些人是上面派来暗访的?”陈 家发的心里发了毛，他又仔细看了这些人一眼，发现这些人从衣着上看不像干部，“难 道是流民?”陈家发更不理解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大山里，有这么多外地人蹲在这里 不说不是个怪事，出于革命的警惕性，他想探个究竟。
陈家发走近那两个河南人，问他们从哪里来，到这里来有什么事。那两个河南人 说自己是从河南南阳找了几天才找到这里来的，是来找一个叫真常恩的医生看腰腿 痛的。
听说他们是来找真常恩看病的，陈家发稍稍松了一 口气，问他们找到了真常恩没 有，他们说刚刚才来，一来就看见在开群众大会，不好去找。陈家发又转到另外一面 大墙下，问那四个黄冈人是来做么事的。当他听说他们同样是来找真常恩看病的时候, 更吃了一惊，他不清楚真常恩家的历史，更搞不清楚一个才五十岁的真常恩怎么名声 如此之大。从口音上，陈家发知道这四个人就是与他鄂城老家一江之隔的黄冈南湖人, 为了不影响自己日后的工作，更确切地说，为了不暴露自己的阴谋，他要把自己隐藏 起来，不动声色地接近真常恩，再把他手上的秘方弄到自己的手上来，最终为己所用。 在医务部门工作的陈家发，太清楚一个秘方对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了。
陈家发慢慢走到真统一大门口前的大塘边，找一块干净石头坐了下来，等群众大 会开完再去说话。
陈家发的屁股还没有坐热，他突然听到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而近向真统一 传来了，他抬头向进真统一的大路一看，见一辆军用吉普车已经开到了大路口停了下 来，车门开了，从车上走下来四五个人，其中三个留在吉普车旁边，那个从前边单坐 上下来的人同一个小个子军人一起徒步向真统一走来。
真晚青对杨长利批斗真常恩是不乐意的，他认为这个人只能由他来管，因此，对 杨长利主持的这场批斗会他不积极喊打喊杀，只懒洋洋地坐在进大门口的第一重堂屋 的天井边听王开合吼剥皮吼扒肉。突然，他听见了汽车引擎声，知道有人来了，坐了 一会，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出大门口，向进村口的大路一看，吃了一惊，村口不仅停 了一辆军车，这种军车他在电影里看过，只有解放军的军官能坐，车边还蹲着三个人, 并且有两个人向村里走来了。
等那两个人快走近大门口了，真晚青迎了上去，挡住了他们，问他们找谁。他从 这两个人的衣着上看出了他们穿的是军装，却没有戴领章和帽徽。那个高个子反问真 晚青一句：“你是这村的什么人?”真晚青见这个人的口气不小，不敢轻易多说话，只 回答着说自己是这个生产队的队长。那个人又问真常恩是不是他生产队的。真晚青回 答说是的。那个人又说他是来找他看病的，他伸出两只手给真晚青看了看，说两只手 僵得不能拿东西了，想找真常恩大夫开点药吃。
真晚青听说是来找真常恩看病的，装出为难的样子说，现在正在开批斗会，批斗 真常恩.那人听说在开真常恩的批斗会，眉头一皱，紧盯着真晚青逼问一句：“为什 么？”真晚青回答说就批斗他搞资本主义，开地下黑店.那人一听仿佛来了火，问这会 是哪个主持的.真晚青回答说是大队的民兵营长主持的.那个人口气十分硬呛地说: “去把他叫来.”真晚青扫了一眼面前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双目神气逼人的大个子, 发现他来头不小，支支吾吾着，不愿意让杨长利在这位大人物面前又占了上风，但是, 他去叫杨长利放人，又肯定办不到，正急得没有办法，突然他一抬头看见了坐在塘边 石头上的陈家发，连忙喜笑颜开地对那个大个子说，工作组长在这里，他指了指陈家 发.那个人问工作组长姓什么，真晚青告诉他姓陈，他便抬腿向陈家发走去.
陈家发已经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见那个人向自己走来了，为了不出问题，以免 丢了自己的官，他主动站起身来，迎了上去.真晚青见陈家发走过来了，连忙笑着介 绍说这是我们工作组的陈组长，那个人伸出僵硬的手同陈家发握了握，问了声好，他 身边的矮个子年轻人连忙说：“这是我们首长!”那个高个子迅速举起右手，制止他再 说下去.自己简单地说明了是来找真常恩看病的，请他通融一下.
陈家发装着考虑的样子，想了一会，从那个年轻人的口中，他知道“首长”这两 个字绝对不是对一般军官用的，能够用这两个字的不是师长就是军长.这样的人他陈 家发肯定得罪不起，便抬头对真晚青说，叫他去通知杨长利，暂时让真常恩下来把这 个病人的病看了以后再去继续开会.真晚青高兴地转身跑进门去，把门外边发生的事 简单地对着杨长利的耳朵说了.杨长利吃惊地一抬头，看见这两个人已经走进了大门, 正向二重堂屋走来，连忙叫真晚青把真常恩拉回去.真晚青连忙一把抓住真常恩的衣 袖，说了一声快走，便往他家里拖.真常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慢慢直起腰，跟着 他向家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做么事.真晚青说先把一个病人的病看了再说.
真常恩仔细看了那个大个子的双手，问了他身上的酸痛，不声不响地从墙上取下 一个个瓶瓶罐罐，把平时偷偷制好的药粉，完全凭经验一样一样配成了两服，用纸包 好，递在他手上.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连忙接了过去.那个大个子从上衣袋里拿出二 十块钱，递给真常恩.真常恩连忙推开他的手，像见到鬼似的躲开了，嘴里不停地说: “不能收，不能收.”那个小个子见真常恩吓成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说，这个钱你收 了不要紧.真常恩说收了这钱说没得命了，叫他行行好，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