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下午,孩子们都出去玩了,田若男干活累了,躺在床上休息。
偶然间,她翻看微信,在刚进的护工群看到一则用工信息:“招聘住家护工,照顾一个植物人老太太。病人有气切、胃管、氧气,需要全活护工。工资5000元,月休两天。不会可以教。大年初五上班。有意者请拨打电话13623563739。”
护工群主是田若男在冀中康复医院认识的男护工,弟兄两个都是护工,一边干活,一边给人介绍活。那天,田若男下楼办事,看见一个推轮椅病人的男人。因为想挣护工的高工资就上前问他,是不是护工?男人很开明,睁大眼睛望着田若男,说:“我就是护工。”田若男问:“你推的是你的病人吗?”男人说:“是的。”田若男就认真地观察起男护工和病人来。男人问:“你也在这干吗?”田若男说:“是的。不过,我是58到家排过来的。”男人问:“病人能自理吗?”田若男说:“老太太是车祸,两条腿都受伤了,根本没办法下地,大小便都在床上。”男人问:“那你一天多少工资?”田若男说:“我们论月不论天,一个月4300元。”男人皱起眉头,算了算账,伸出两根指头,说:“在我们护工这,像你这种病人,一捣屎尿就是200元,下了这个数没人干。”
田若男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惊讶地问:“真的吗?”男人说:“那还有假?我们护工行业就这个价。”田若男算了算账,同样的活,同样照顾一个病人,她干一天是165元,护工却说200元,一个月就差着近1000元。难怪,她儿子叫中介找人呢?想到这,她的眼神满是请求地说:“哥,以后,你给我找活吧。”男人看了他一眼,说:“咱们先加个微信,我把你拉进护工群。以后,护工群有活了,你可以自己找活干。”田若男感激地望着男人,说:“哥,谢谢你。今天,我真是遇到贵人了。”男人一听别人称自己贵人,更是热情地说:“没事,有事你说话。”田若男忽然想起啥,急忙说:“那我先去忙了,看老太太着急。”说完,转身走了。
返回病房,田若男把此事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不说田若男怎么样?倒说他儿子有本事认识了58到家的经纪人,才找了田若男来照顾她。田若男只怔怔地望着老太太,不知该说啥好?自此,田若男便真正重新认识了自己,认识了护工行业。
大年初四,田若男在群里看到这则用工信息,却正是自己想学而无法学到的东西。
于是,她拿起电话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田若男问明实际情况,双方加了微信,田若男问病人的实际情况。男人把活说的很轻松:“就是照顾一个植物人老太太,每天给她打打胃管、擦擦澡、做做饭、收拾收拾卫生,有痰了吸吸痰就这么点活。”田若男下户照顾过病人,看跟普通活没啥区别,还能学到打胃管,吸痰的技术就满口答应了。男人说:“你初五能上班吗?”田若男说:“可以推迟两天吗?孩子们都在,等孩子们走了可以吗?”男人说:“用户急需用人,初五能上就上。”田若男为学到吸痰技术,爽快地答应道:“初五就初五。”男人随后把位置发给了她,让她大年初五上午8点赶到。
放下电话,田若男很是担心。她没自己在网上找过活,又怕上当受骗,打开男人的朋友圈查看他的微信空间。见有男人的自拍照片和日常生活分享,便放下心来,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的上班。
第二天一大早,田若男早早地起床弄饭。吃完饭,穿着长款棉服拉起行李箱就出门了。
大年初五,因为还是过年,城市的各处都悬挂着大红灯笼和七色彩旗。田若男拉着行李箱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低头看看马路两边的一串串彩色小旗,张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全身顿时清爽起来。这时,一股刺骨的寒风穿过大街小巷刮过来,田若男不禁重重地打了个寒颤。
公交车来了,田若男提着行李箱走上公交车,伸手刷卡后,拉着行李箱走到后车厢的空旷地带,把行李箱放在座位前,坐了下来。公交车在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上像只欢快跳动的精灵,一路向前飞驰而去。两次倒车之后,田若男在百度搜索,按着导航的语言提示来到东家小区楼下。她伸手按了门铃,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下来从防盗门探出头来,说:“来了。”田若男冲他点点头,打招呼:“过年好。”男人也打招呼:“过年好,过年好。”一句轻轻的问候,让田若男心里生出温暖,随后,她拉着拉杆箱随他一起上了楼。
一进门,田若男便听到客厅“噗嗤,噗嗤”的巨大声响,好奇地问:“这是啥声音,怎么会这么大?”男人说:“这是制氧机,制氧机噪音比较大。”田若男在门口换了拖鞋,脱掉外面的长款棉服,挂在衣架上往里走。第一眼便看见东家小小的客厅里,桌子、柜子、沙发,灰尘那都满满的,地面也跟画地图一般,到处都脏兮兮的。田若男心想,估计,东家就男人在家,老伴卧病在床,没人收拾才脏成这样的。男人带田若男来到客厅一边,指着床上的女病人,说:“这就是病人,我让她住客厅,客厅地方大,照顾起来比较方便。”田若男答应一声,上去看,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只见,老太太的右侧头部深深地凹陷下去,整个脸型狰狞恐怖,吓得她倒退了一步,浑身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男人说:“你晚上在旁边的沙发休息,也好起来照顾病人。”田若男听听制氧机的巨大声响,再看看可怕狰狞的病人,止不住地犯难道:“这么大噪音能休息吗?”男人说:“我以前都在这睡。”田若男还是害怕地望了病人一眼。男人却不管这些,走近病人,掀开她的夏凉被,说:“你来了,咱们先给她翻个身。”田若男朝他笑了笑,说:“我先洗个手,刚进屋,手有点凉。”男人望着她,说:“去吧,卫生间有热水。”田若男洗完手出来,男人伸手翻开病人的屁股,看看隔尿垫,说:“隔尿垫还不怎么湿,我买的是好的。晚上用厚的,白天用薄的,两种隔尿垫倒换着用。”田若男抬头看看他,感觉那都是学问,就重重地点了点头。男人开始给田若男讲解,说:“每天给她擦一遍澡,每次换隔尿垫把尿液擦干净,她就不会生褥疮了。”田若男一听褥疮两个字,知道这里面的学问还大着呢。
男人望着田若男的脸,认真地问:“你照顾过气切病人吗?”田若男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男人说:“不会干,我可以教你。但教会你,你可得在我们家好好干。”田若男立刻使劲地点点头,说:“只要你教会我,我肯定好好干。”两人给病人翻完身。田若男看看满屋的脏乱差,说:“哥,我先把卫生收拾收拾,大过年的,咱们也干净干净。”男人眼睛一亮,说:“好吧,这屋里有点乱,辛苦你了。”田若男就去屋里换了衣服,从背包拿出围裙戴上,套上套袖,挽起袖子,开始干活了。她先把桌面、茶几、沙发厚厚的灰尘一点点清理掉。然后,是茶几底下的茶具和瓶瓶罐罐,每一样都弄出来擦洗干净。
擦洗完,田若男涮了墩布开始墩地。正墩地,老爷子的二儿子来了,看见田若男这样给他家收拾卫生,二话没说,从田若男手里抢过墩布墩地。蹲完地,田若男抬头放眼望去,客厅一下子变得干净整洁了。桌子、茶几、沙发显出本来面目,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美好。
因为是大年初五,男人说:“今天中午,孩子们都来吃火锅,你得把菜洗出来。”田若男从冰箱把菜拿出来,摘完洗净,放在一边备用。男人说:“老太太今天还没擦澡,你先去给老太太擦澡。”田若男看了他一眼,急忙兑了温水端过来,正要给老太太擦澡,男人却走过来伸手试试水温,说:“水这么凉能擦澡吗?”田若男望着他,摸摸水温,不解道:“这水温差不多了,再汤咋洗?”儿子过来,摸摸水温,说:“嫌凉,再到点开水,就这点事还值当的急眼吗?”
三个人正说着话,大儿子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中午快12点了。
他说:“还是先吃饭吧,擦个澡啥时候也能擦。”田若男就过来吃饭,见自己的碗是一个塑料碗,没说啥,拿起碗去洗。大儿媳妇见状,从她手里抢过塑料碗,说:“家里有碗,我去给你重找一个。”田若男看看她,追过去说:“没事,我就用这碗吃就行。”大儿媳妇说:“我一看你那样干活,我心里就......”田若男解释道:“我到那家都这样干。”大儿媳妇看了她一眼,说:“明知道塑料碗有毒,自己家都没人用偏偏给你用,我最看不惯老爷子欺负人的做法了。我从没跟老爷子翻过脸。今天,为了你,我跟老爷子翻脸了。”田若男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说:“谢谢你,谢谢你。”大儿媳妇说:“我就在楼上住,你受委屈了跟我说,别在心里憋着。”田若男心里忽然温暖起来,感激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我真是遇到好人了。”
两人随后走进客厅,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饭。老爷子的大儿媳妇、儿子,轮换着给田若男夹菜,田若男觉得这顿饭吃的很温暖。尽管,男人把羊杂放进锅里涮锅。羊杂羊膻味很大,吃的田若男有些恶心,可她还是吃的很开心。
吃过午饭,大家各自都回去休息了,田若男才真正开始忙。
男人从冰箱冷冻层拿出给病人预备好的饭包,放在微波里热。热好后,倒进破壁机打成流食,端过来让田若男打胃管。田若男想起往日所学知识,把病人床铺抬高30度,在病人胸前垫了餐巾纸打胃管。男人见状说:“我们都是让病人坐着打饭。”田若男惊讶道:“植物人能坐起来吃饭?”男人不说话,走过来把病床摇起来,摇致90度,说:“这不就坐起来了吗?”田若男望着男人又惊又喜,说:“哥,真有你的。”男人说:“别人家都不让病人起来坐,可我每天上午让病人坐两个小时,下午坐两个小时,一天就是4个小时。”田若男好奇地望着男人,问:“让植物人一天坐四个小时,你也太厉害了吧。”。男人说:“那边有轮椅,午休完,让她下午坐轮椅坐两个小时。”
田若男怔怔地望着男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愣了半天神,回过味来,说:“咱还是先喂饭吧,阿姨肯定饿了。”男人冲她友好地点点头,说:“肯定饿了,赶紧喂吧”。田若男望着男人,心里有点发怵,她只是在冀中康复医院,护工教她给病人打过胃管,但并不熟练。男人却并不知道这些,只瞪着眼睛看她怎么打胃管?田若男只能硬着头皮,拿起针管抽出病人的胃液。见胃液很少,再也抽不动时,放下针管,拿起另一支干净针管,在碗里抽饭开始打胃管。男人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心里虽然发慌,可还是耐着性子打胃管。仓皇之间,针管抽的饭有点满了,正不知所措时,男人从她手里接过针管,说:“你针管抽的这么满,手怎么使劲?怎么往胃管打?”田若男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男人看,看他打胃管的一招一式。针管在男人手里像个得心应手的玩具一般,这么转,那么转,一会儿工夫,一碗饭就打进去了。随即,又打了口服药。
打完饭和药,男人说:“天不早了,午休会儿,下午起来干活。”田若男望着他,轻轻地点点头,去沙发上休息了。男人则转身走进卧室,关上房门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