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斓一整个夜晚都睁着眼睛没有休息过,第二天起来时感觉自己的身子有点沉了。梳洗完毕之后,班斓来到后堂给臧红花请安。
最近臧红花沉静不少,总在自己的小佛堂或者在朱家祠堂里抄经诵佛,原本看起来坚挺的背影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木鱼的敲击声停止,臧红花一见到自己一直仇视着的班斓便没好气地放下了木鱼——名为婆媳,但班斓的丈夫朱成碧又不是她臧红花的亲生儿子,何来的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再加上班斓这贱蹄子渐渐出落得跟她那臭婊子娘一样,越长越像,红颜祸水狐媚相,当年险些导致姐姐臧黄花失去皇后之位的耻辱没齿难忘!
不同于班斓,怀孕之后的华彩艳每天的请安被免了,但即使是这样,华彩艳都不敢再睡一个安稳觉——郎中是死了,经纬还活着,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她就随时都可能会被拆穿。可经纬矫健强壮、挺拔伟岸,孔武有力、身手不凡,像解决郎中那样的方法恐怕奈何不了他,万一失手……华彩艳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苦思冥想着应该如何去对付经纬,殊不知经纬也迫不及待、急不可耐地打算去找华彩艳——枯等数日,华彩艳始终没有给他一点消息,他能不着急吗?
华彩艳嗜睡贪眠,大家刚起床的那阵功夫谁都不敢前往打扰。经纬掐准了这个时间,再一次冒险窜进华彩艳的房间,将仍躺在床上的华彩艳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又来了?”华彩艳最近比较容易被惊醒,心脏狂跳不停,经纬此刻不再是与她尽享男欢女爱的情哥哥,而是拦堵在她光明道路上的一块大石头。
“你考虑清楚应该如何开口了吗?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私奔吧。”经纬完全没有在意华彩艳话语当中的不耐烦。
“私奔?做梦!”华彩艳忍不住开始变得尖锐,“你现在之所以日子过得不错,那是因为你还是朱府的侍仆。一旦离开了朱府,你就什么也不是,别说锦衣玉食了,连活在这个世上都举步维艰、难上加难,你还能拿什么出来养活我和孩子?”
更为凶狠毒辣的话语,华彩艳并没有说出口,她虽然瞧不起经纬这种没什么背景的穷小子,但现在还不能跟他彻底闹翻。可经纬好歹是个男人,总会有脾气的,并且也还不至于傻到完全无法领悟华彩艳的心思:“你是要让我的孩子认其他男人当爹吧?否则咱俩既已有了夫妻之实,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
华彩艳突然发现自己已对眼前这个男人厌恶至极,本事不高,脸皮不薄,居然厚颜无耻地让她跟他走——这男人有什么资格做她男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她肚子里孩子的爹?
“怎么会呢?你有所不知,朱联璧、朱合璧兄弟俩今日一大清早天没亮就来我房里,若我稍一讲错话,恐怕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命丧当场。”华彩艳习惯于说一套做一套。
朱联璧、朱合璧兄弟俩最近确实对华彩艳殷勤备至,但那是因为他们以为华彩艳怀上了他们当中一人的孩子,一旦发现了真相,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哑忍,遑论是像朱联璧、朱合璧兄弟俩那样连自己亲爹都不管不顾的残暴畜牲?
“没商量,私奔!”经纬知道直接向朱府摊牌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这次不再用询问的语气,而是将他的决定明确地告诉华彩艳。
经纬的坚定令华彩艳确信,他是铁了心非得跟她在一起——笑话,她才不要放弃荣华富贵,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日子。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都听你的,你才是孩子的爹。”华彩艳佯装顺从,让经纬先前设起的戒备之心又放了下来,她温柔地依偎在他怀里,以娇哝的软语、芬芳的香味魅惑着这个拥抱她的男人,“不过我们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准备什么?”经纬被华彩艳的主动投怀送抱迷得有些轻飘飘。
“你想啊,现在我已有了身孕,我是不怕跟你吃苦,可我舍不得我们的孩子和我们一起吃苦。所以,在走之前,你多备些银两。再者,你的舅父、舅母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你养育成人也不易,你趁着还没走的这段日子,好好跟他们道个别。等你把所有的事,都准备好后,就来找我,我跟你离开。”华彩艳一边交代一边拿双手食指在经纬的心口画着圆圈圈——她就是要经纬表现得异于常人,鼓动他窃取家里的财物,再让他被“山贼”劫杀,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再也没有任何绊脚石了!
“一言为定。”经纬想了想,只顾醉心于风花雪月的自己确实是对不起盼望自己能够考取功名出人头地的舅父、舅母,就让自己在离开之前再好好孝顺一下两位老人家吧。
打定主意后,经纬准备离开华彩艳的房间回到家中,用仅剩的日子侍奉二老,然后多备些往后要花的银两。然而此时此刻,门外突然传来班斓的声音:“咦,你们怎么都在屋外面,华彩艳由谁照顾着?”
“回公主的话,华姨娘想要一个人休息,所以我们都在外边等着。”锦绣回答。
听到班斓的声音,华彩艳的躯干瞬间就僵硬成了木乃伊一般——她尤其惧怕班斓那双精锐的眼睛,每当班斓看着她时,她都感觉自己仿佛是透明的。像班斓这种聪慧睿智远胜于她的女子,最擅长明察秋毫,应该鲜少会上当受骗,不似朱联璧、朱合璧兄弟俩那样,虽然狡猾,但错就错在瞧不起女人、无视女人,认为女人除了耍些小手段外也玩不出什么大花样,所以自信地从没想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属于朱家。可班斓就不同了,怀孕后的华彩艳因为班斓而时刻未敢松懈,那天班斓有意无意间在她面前提到经纬,当时她扯了一个谎,想骗过班斓,然而班斓嘴边那一抹浅淡微笑却令她油然生出一种被讥讽的感觉——她是猎物,班斓是猎手,她们之间的问话只是班斓在捕杀她时的前戏……更要命的是,经纬今天来了,班斓现在也来了,两人竟然凑成一块撞到了一起,难道她华彩艳不能在班斓的面前做坏事吗?华彩艳在房里急得像是火烧了屋顶,心里放了一个拨浪鼓般“咚咚咚”地死命敲打着。
班斓皱了皱眉,在房外也品出些不对劲的味道,她看着房门,像是要穿透那扇门看到里边的情况一般——华彩艳怀孕要多加休息实属正常,可为什么要把门窗关上?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不好,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将门窗关得如此密不透风?
见不得人的事?班斓眯起眼睛敲响房门。
“谁呀?”华彩艳吐字慵懒。
“是我。”班斓不相信华彩艳没听出她的声音,她发现华彩艳的腔调无比奇怪——耳朵乍听似乎有一股子才睡醒的味道,但嗓子很紧,不像刚起时那样松。
“噢,是公主呀,请稍等。”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
门一打开,华彩艳竟然披了一件衣服就出来为班斓开门。
班斓朝华彩艳莞尔一笑,然后走进房去:“你在午睡?”
“是啊,自有喜之后,身子比较容易疲乏,所以就小憩了一下。”华彩艳重新回到床上坐好。
班斓坐在一边,主动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打量起了华彩艳的房间。
“公主为何如此扫视妾身的屋子,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吗?”华彩艳的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些偏白。
“大大的不妥!”班斓掷地有声的一句“不妥”竟然让华彩艳颤抖了一下,“难道你不清楚空气不流通对身体害处极大吗?现在可是有孕在身的人,怎么能够如此不小心?”说着,班斓就让跟进来的丫鬟把窗子都打开了。
“劳公主挂怀、谢公主关心,妾身一切都好,自己的体魄自己知晓,近日以来一直如此,并没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华彩艳一副多管闲事多吃屁的神情瞪着班斓。
“好便好。”班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瞅完华彩艳的房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就当华彩艳庆幸班斓终于肯走时,班斓又转回身来,吩咐丫鬟们:“现在华姨娘的身子可不比从前,你们听仔细了,从今日起,即使是华姨娘不用你们伺候在旁,你们也必须牢牢地守在华姨娘的房外。若是华姨娘不慎在自己房中有哪里磕到碰伤的,伤了朱家的子孙就不妙了,明白没有?”
“是,公主。”丫鬟们齐声回答。
华彩艳藏于被中的手紧紧握成了一团,把被子都扭了一圈——这些个小丫头们真一直守在她的周围,门窗还打开着,让经纬如何逃脱?华彩艳怀疑班斓是故意这么做的,难道她知道自己房里藏了一个男人?应该不会的,如果班斓真知道了,不可能放过她和经纬的。只是如此一来,经纬这一时半刻恐怕是走不成了。
班斓离开后,因为丫鬟们都在房外等候着华彩艳的叫唤,因此,躲在华彩艳床下的经纬始终都没有机会,直到入夜后,守卫不再那么森严,经纬才得以遁去。
黑色的夜幕可以遮盖住所有的丑陋与邪恶,也更易某些宵小之辈隐藏行踪。
半夜里的老鼠活跃于各个角落,但无论它的身手再怎么敏捷,仍旧无法躲过猎手的眼睛。一只猫头鹰精准无比地将老鼠捕获,老鼠只能无力地放弃挣扎。
经纬以为自己瞒天过海没被任何人抓住把柄,并不知道在他的背影之后还有一个身影,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目送着他消失在朱府外的黑暗之中……眼见为实,班斓终于印证了自己的揣度猜测,却丝毫提不起劲来,她百无聊赖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用手撩拨着红烛上的火焰,看着那一丛小火苗在自己的扰乱之下不断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只有她愿意停手,它才能安享原来的安宁。班斓意兴阑珊,将最后的一点火焰吹灭,房间陷入一片昏暗当中。天上银白的月光撒满一地,透过窗子,印照在班斓陷入沉思的绝美脸庞上,最终,心事重重的她愁容满面、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