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到这话，安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可忽然，只觉心里好像被点了穴...
“...平时醒着的时候，就真的是醒的吗？...”....这个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当它真被提出来时，却好像的确是个问题...
自己平时“醒”着时，真的就是“醒”的吗？
安进第一次隐约感觉到，控制着自己“醒”时所思所想、所做所为的那种精神内核，不能说它不是“醒”的，但它在指挥一切之前即预先具有的种种意识之外的动因，或者说，那些让人身不由己“完全停不下来”的力量，又似乎表明它不是完全意义上“醒”着的...
哪怕就在此时此刻...
想到这儿，安进不由有些恍惚，他赶紧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打消这会让人陷入迷失的想法。
想法是立刻打消了，而那想法指给他看到的东西，却已挥之不去...
“嘿，还醒着吗？”看到安进忽然脱了线的神情，谈医生不禁好笑。
安进望着谈医生，又眨巴了几下眼睛，算是回过神来，一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以后真能由我自己控制随时进入那种状态...”正想象着那种近乎神奇的精神控制力，忽然，安进想到一个问题，“这种状态叫‘心灵休眠’？可我觉得我的精神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一点也不像休眠...那种空空的感觉里，有某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所不能的...”最后这个听起来不太现实的词，安进说来还有些犹豫，但也没有更贴切的。
谈医生眼睛微眯，悠悠道，“有句古话听说过吗？‘无为而无不为’。”
安进又是一愣，他从没想过这句话还可以是这种意思，而这“意思”刚才似乎已经有那么点在他心里将将像要实现了...
“...原来‘无为’是这个意思...难怪可以‘无不为’...”
看着像在自言自语的安进，谈医生微笑不语，看来他有点开窍了...
“谢谢，谈医生。”心思从玄远回到现实，安进不假思索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谈医生道谢。
“谢我什么？”带笑的目光中别有一抹洞彻的深意，“那状态本来就在你自己心里。”
“...可要不是谈医生，我也不会知道自己还能有这种状态。”
“要谢我，就别把它弄丢了。”
安进看着谈医生忽然不言语了，又过了会儿，他双眼一眯，“谈医生...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个医生...”
谈医生一愣，像是没明白他的话，可不知为何，神情中又闪过一丝异色...
安进看到了，却没有多想，以为只是自己的话太突兀，“我是说，我觉得您是个真正的医生...而不是现在一般意义上的医生。”
听到这话，谈医生不禁乐了，“别搞得这么复杂好不好，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而已。”
安进摇摇头，“我家亲戚就有做医生的，我外面认识的也有几个，他们都是例行公事，除非你有钱，但那也只是因为你有钱。他们作为‘医生’，只是社会角色使然，并不是真正的医生。”
这画风有变的话，让谈医生不禁皱眉，可听得出，他说的就是切身体会，“但也不是所有医生都这样吧。”
“都是那个路数，差的只是道行，道行高的，让病人舒服，更乐意掏钱，赚钱的招牌也更亮。”从那个关于“醒”的问题看到后便挥之不去的东西此刻变得越来越清晰，不觉间潜入了话语，安进隐隐意识到绝大多数看似“醒着”的人其实都被某种他们无法自觉更无法自主的力量所支配，生理上他们醒着，精神上他们只是那种力量操控下的傀儡。
“这说的就有点阴暗了。”作为曾经的医者，谈医生又何尝不知在这披着圣洁外衣的行当里暗藏的种种勾当，但听到这话从一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总让她有点堵心。
“这不该是真的，但就是真的...”安进笑笑，“但谈医生你不是。”谈医生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现实，但有着她那样内心的人或许难以被现实完全窒息吧。
“你看到的世界里就没有一点光亮？”
“有，看起来还不少，”转了转手边的水杯，“只要不涉及利益。” 这些话在安进只是寻常道来。
谈医生看着安进的目光里起了一层灰蒙，“那个小姑娘呢？”
一提到丽雅，安进顿时沉默了，之前说到现实底色时的那片阴霾，不觉也从眼神里悄然淡去...
这细微变化当然逃不过谈医生的眼睛，“现实里确实有很多灰色甚至黑色的东西，它们也最容易穿透人心，甚至只要有它们在，别的一切就都变得苍白无力、不堪一击，甚至成了肮脏的伪装和谎言。”尽管目光蒙着一抹灰暗，可灰暗之下，有些微光并没有熄灭，“但人在它们面前就真的别无选择吗？”声音不大，却并不微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