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众人散去。
窦后与两子劫后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讲,倒不必多提。
峦崇崖自与铁骨帮弟兄同住苍岚院,凝寒,童宪,涭泽川三人,也住苍岚院,不过各住一处罢了。
凝寒与童宪并肩躺下,如此久别,自是难止。
童宪将凝寒搂在怀内,道:“冷师弟,起兵讨贼,你要去么。”
凝寒道:“我定是要一道去的。”
童宪道:“我不想你去。”
凝寒疑道:“这是为何。”
童宪道:“先不提尚能募得多少兵卒,单是段乔一人,恐怕也是难敌的。”
凝寒道:“这段乔,师兄可是听得些传言不成。”
童宪道:“虽只是传说,倒也是称奇的。”
凝寒道:“他哪配得这一奇字,用怪字还差不多。”
童宪道:“据传,段乔现已是不死之身,无人可敌。”
凝寒道:“他虽自称不死,也是肉体凡胎,未有天道加持,又行忤逆之举,如何灭不了他。”
童宪道:“虽道如此,毕竟他也入了修行一道,如今修得如何,却是无人得见。他既敢如此讲,必是有些本事,这外传之话,想必也是最为末了之事,内里藏多少实力,倒是难以猜想。”
凝寒道:“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他依旧有魂魄,就没甚可惧怕的。”
童宪道:“可是我怕。”
凝寒道:“师兄怎如此胆小了。”
童宪道:“我不是胆子小,是怕你伤了。”
凝寒道:“我不逞强便是了。”
童宪道:“那也不成。”
凝寒道:“师兄不依,我也要去。段乔祸国多年,那百姓如今何等艰难,我是见了多少,师兄必也是清楚。此等祸国之贼,一日不除,我心里也是一日不安。如今除贼之日近在眼前,我又岂能只这般看着。我虽功法弱些,也不忍沧海之民再受其害。若是敌不过,大不了再觅他法,总好过未战自先怯的好。纵使杀不死,也探其详细,来日再战,也更有几分把握。”
童宪道:“冷师弟……”
凝寒道:“你别劝我……你再拦我,你我今起各走一边。”
童宪道:“我……那你得答应我,莫要逞强,让我好生护着你。你要不答应,我就把你锁在这。”
凝寒轻轻捏了童宪一把,道:“还反了你了。”
童宪道:“我不管,反正这事你得应我。”
凝寒道:“答应你便是了。”
二日一早,齐治摆下香案,沐振鸿焚香敬拜天地,又向墨楮方向跪拜,以拜先君,又拜过窦后,听窦后训诫。
诸事既完,众人唤沐振鸿为太子。
冬婵搀窦后回内歇息,其余众人堂内落座。
沐振鸿与长孙含微各居左右主位,沐振荣居左手一位,凝寒右手一位,其余人依次后延。
沐振鸿道:“本宫居太子之位,当除贼复朝,再兴天下,还请诸君助我重整超纲,造福万民。”
众人起身称是。
沐振鸿道:“募兵之事,烦劳老师辛苦。”
齐治施礼道:“臣之本分,理应尽心。”
说话间,门上有人来报。
报称道:“启禀太子殿下,门外有人自唤峦归臣,领兵候于外,并称有宝献于太子殿下。”
齐治忙道:“快请。”
不多时,峦归臣入得堂内。
但见峦归臣,七十余岁年纪,发须皆白,身姿矫健,神情抖擞,虽穿着寻常,也难掩统御之气。
峦归臣高捧一白玉方盒,叩拜道:“旧臣峦归臣,领私兵投奔太子殿下,并一至宝,献于太子殿下。”
沐振鸿道:“蓄养私兵可是重罪。”
峦归臣道:“旧臣自知有罪,旧臣愿领此罪。”
沐振鸿道:“既知有罪,因何又养私兵。”
峦归臣道:“回殿下,沧海之民,苦佞臣久矣,千里饿殍之象,旧臣实不敢再见,旧臣虽有祖上家资,也难救一国之百姓。百姓之苦如此,旧臣日难安,夜难寐,实难寻救民之法。那日,有一高人携宝至于府上,命我于山内蓄养私兵,于某年月日于某地献此宝于太子殿下,并助太子殿下救万民于水火。旧臣闻之可救沧海万民,不敢过多思量,虽只有兵三千,也愿一并献于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救沧海一国之民。”
沐振鸿道:“你就不怕本宫治罪于你。”
峦归臣道:“旧臣今七十有六,只要万民得救,旧臣死而无憾。”
沐振鸿道:“你口内所称高人,又是何人。”
峦归臣道:“回殿下,那人自称,章朱。”
沐振鸿对齐治道:“老师觉如何。”
齐治施礼道:“回殿下,殿下欲除逆贼,非有兵不可行。如今峦归臣携兵来投,实乃有功。依臣愚见,此过可免,此功需记。”
沐振鸿道:“老师言之有理。”
峦归臣叩谢。
齐治道:“不知所献何宝。”
峦归臣道:“回太子殿下,臣不知。”
沐振鸿道:“你口称献宝,因何不知宝为何物。”
峦归臣道:“回太子殿下,那高人曾言,此盒非其正主不可亲启。旧臣斗胆,曾欲窥探其内为何,实恕不能。”
齐治上前,将方盒接过,捧于沐振鸿面前,沐振鸿伸手,将方盒打开。
方盒内,乃是一枚墨玉所雕方玺,其上刻有“文兴能治,沐润天下”八个红字。
齐治忙跪地叩拜,道:“玉玺还于太子,今太子重掌天下,臣之幸,天下之幸,万民之幸。”
闻此言,峦归臣大礼再拜。
沐振鸿命二人起身,赐座。齐治请峦归臣右手第四位坐了。
齐治道:“回殿下,峦归臣之兵安置于西侧识诉院,可使得。”
沐振鸿道:“劳烦老师安排。”
约半个时辰,齐治与峦归臣回来复命,峦归臣归座。
忽闻得门上人来报,报称道:“启禀太子殿下,大门外有一女子,自称特来献宝,正大门外等候。”
齐治道:“快请。”
不多时,一女子现身堂外。
但见那女子,约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银白锁子甲,手内持一银白长枪,虽一身甲胄,也掩不住那姣好面容,盖不住那威风飒飒。
那女子将长枪抛予门外之人,取下头盔,单手抱于胸前,进门叩拜。
那女子道:“独孤弘烈见过太子殿下。”
沐振鸿命其免礼,独孤弘烈谢过,起身。
齐治道:“将军自言献宝,不知所献何物。”
独孤弘烈施一礼,道:“将军之称,愧不敢当。在下不过一乡间一读书习武之粗鄙之女罢了。”
独孤弘烈又道:“在下奉师命,特将兵符献于殿下。”
言罢,将随身一布包取下,其内取出一木盒,双手奉上。
齐治上前接过,于沐振鸿面前打开,其内有半边兵符数十,沐振鸿见此,也不无一惊。
齐治叩礼,道:“现兵符归于殿下,全境兵马,可尽由殿下调遣。纵使段乔已调换守将,这无兵符而行军之大逆株连之罪,也足以震慑各将。”
待齐治将兵符收起,沐振鸿对独孤弘烈道:“有此兵符,足可震慑全境守将,虽无谕无法为己所用,雄踞一方,也是易事。你今献于本宫,岂不是弃了这难得的威名。”
独孤弘烈道:“有此威名,又有何用。”
沐振鸿道:“凭此得一世富贵,也是极易之事。”
独孤弘烈道:“我要这富贵又有何用。”
沐振鸿道:“既不要威名,也不要富贵,你所求又为何呢。”
独孤弘烈道:“莫不成生于此世间,便是为这虚名,为这奢靡不成。”
沐振鸿道:“世人皆求如此。”
独孤弘烈道:“太子也是生于此世间之人,莫不成太子殿下也是此番人么。”
沐振鸿道:“放肆。”
独孤弘烈道:“我今便放肆了,那又如何。太子殿下若愿听谄媚之言,不如向那段乔逆贼称臣,谄媚之词,至死不见重复,岂不更是美哉,何必又在这装腔作势,糊弄旁人。”
齐治道:“殿下非此意……”
独孤弘烈打断道:“若非心内所想,又如何讲得出口,既讲得出口,又不敢自认所言,此与那纵佞之昏君有何异样。据传阁下将是明君,今日一见,不过皮囊,毫无半分为君之品行。告辞。”
言罢,行了个虚礼,转身便走。
长孙含微忙起身道:“还请姑娘留步。”
孤独弘烈住了脚,转过身,道:“何事。”
长孙含微道:“姑娘不知兵符之厉害,也因此错怪了殿下。”
独孤弘烈道:“那你讲于我听听。”
长孙含微道:“兵符一分为二,一半存于君上,一半存于守军之将,两半相合,再加君谕,才能调配兵马。再有,若要更换兵符,需两半相合,方能更换。姑娘手内,乃是君上兵符之所有,故此,全境兵马,无人可调动,方保得这全境之军未曾落入逆贼之手。再有,若单持兵符入得营内,那守将见兵符,也得大礼相拜。幸得姑娘未曾生有私心,若有心人得之,谋些银钱,不过片语而已。故太子殿下有此一问,不过详查姑娘纯良之本心而已,还请姑娘莫怪。”
独孤弘烈向上施了一礼,道:“在下失言。”
长孙含微道:“敢问令堂名讳。”
独孤弘烈道:“我本孤女,由师父抚养长大,名姓亦是恩师所赐。”
长孙含微道:“在下失言。敢问尊师名讳。”
独孤弘烈道:“恩师名唤石心,本世外之人,现云游四方。临行前,命我于此日此时于此地将此宝献上。”
闻得石心之名,凝寒不禁愣了一下。
独孤弘烈又道:“现事已了,在下告辞。”
言罢,施礼转身欲走。
长孙含微急道:“还请姑娘留步。”
独孤弘烈道:“何事。”
长孙含微道:“尊师乃世外之人,想必姑娘武艺定是不俗。现如今,殿下正谋起兵讨贼,重安天下,还请姑娘相助。”
独孤弘烈道:“师命不可违,在下却之不恭了。”
沐振鸿命赐座,齐治请独孤弘烈右手第三位坐了。
门上人来报,报称道:“启禀太子殿下,大门外有一人,自称前锋营主帅之子战琪英,与师韩图,率前锋营旧部来投,现二人大门外等候。”
齐治忙道:“快请。”
不多时,战琪英与韩图行至堂内。
二人皆是寻常衣冠,战琪英已然长成,退去曾经稚嫩,添了几分威严,韩图仍如往日那般模样,唯多了几分欢喜。
二人大拜叩礼。
战琪英道:“残锋营主帅战琪英并恩师韩图并代前锋营旧部将士拜见太子殿下。”
沐振鸿命其免礼,二人道谢,起身。
齐治安排二人坐了,战琪英坐左手第四位,韩图坐左手第五位。
沐振鸿道:“阁下自称前锋营主帅之子,令尊可是战宗奇。”
战琪英起身施礼道:“回殿下,正是。”
沐振鸿道:“战宗奇之名,我曾耳闻,本至忠之臣,却遭奸人所害,实乃国之大殇。”
战琪英道:“先父一生忠于君,忠于国,虽已过身,却是不愧于国,不愧于君。”
齐治道:“臣有一言,还请殿下定夺。”
沐振鸿道:“老师请讲。”
齐治道:“战宗奇率前锋营护卫都城,一生不负君恩,臣自觉其实为世间罕有至忠之臣。现其子现身,前锋营旧部复还,臣愚见,虽前锋营之名已去,还请殿下赐旧名予旧部,赐战琪英新任主帅之职。”
沐振鸿道:“本宫自觉时候尚早,本想待本宫登君位再度封赏,老师如此说,本宫倒觉万不可辱没忠良之后,现时候正好,准老师之请。”
战琪英,韩图叩礼相谢。
齐治请二人起身坐了,沐振鸿道:“前锋营现多少人马,可在门外。”
战琪英道:“回殿下,前锋营现不过五千人,因一路隐藏行踪而来,又太子殿下居于此庄院之内,故不敢造次,现山内扎营。”
沐振鸿道:“不知将军如何知晓本宫居于此地。”
战琪英道:“回殿下,末将幼时,曾得一恩人搭救,才得已逃得性命。数月前,恩人再现于末将跟前,恩人告知末将,太子殿下于此地募兵讨贼,故特来投奔。”
沐振鸿略殿下头,对齐治道:“烦请老师代本宫安排前锋营安置之事。”
齐治道:“前锋营安置于东侧沉光院,可使得。”
沐振鸿道:“有劳老师亲自安排。”
齐治称是。
不多时,齐治与战琪英,韩图自外回来,齐治复了命,战琪英,韩图谢了恩,各归旧位。
齐治于沐振鸿跟前大礼,道:“臣请太子谕,撰写讨贼檄文,昭告天下,三日后起兵讨贼。”
沐振鸿道:“可是太急了些。”
齐治道:“回殿下,现如今,前锋营五千人,铁骨帮三千人,又私兵三千人,足以铲除此贼。殿下举兵讨贼,乃民之所向,那奸贼之恶,乃民之所弃,殿下乃是必胜。殿下乃顺天命登君位之人,兵卒虽不多万数,必也愿为殿下拼死而战。都城虽有守军,那不过凭此糊口之百姓罢了,如何肯为那逆贼而战,那贼人虽有一众僵士,不过无魂无识之物,又如何是英勇将士所能比的。殿下必能取胜。”
沐振鸿道:“可段乔那般功法,如何杀得死他。”
凝寒忙道:“是了,段乔如今究竟修得哪样,你倒也讲来听听。”
齐治道:“回公子,据在下所知,那段乔所习乃阴火之术,如今,以阴火重塑肉身,炼魂魄与肉身于一体,阴火不息,肉身难灭。”
凝寒惊道:“果是不死之身么?”
齐治道:“公子糊涂。据在下所知,此不死之身,乃上天所赐,非借天外之力而不可成。段乔所习阴火,乃不知何处寻来的邪门歪道,即便修为再高,又如何得以不死。再有,若段乔果真重塑肉身,因何未曾更换皮囊,仍是内侍之身。”
凝寒一时噎住。
齐治又对沐振鸿道:“殿下,段乔虽自称修行之人,乃修邪术,行逆道,唯世间修行之人不齿。如今在座,冷公子,童公子,皆为修行之人,修正道,行善举;峦归臣,涭泽川,也曾得高人指点;独孤将军,战将军也有得世外之人护佑。臣断言,段乔定难敌众人之力。”
沐振鸿起身,道:“诸君可愿同本宫一战。”
众人起身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