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凝寒领沐振鸿叩响栖梧楼大门,却是红锦亲自接了出来。
红锦道:“主人已恭候多时,二位请随我来。”
二人进了门,随红锦上了楼。
入至房内,却见青凤正与红凤对弈。
凝寒忙施礼道:“二位仙子有礼。”
青凤也不抬眼,只道:“冷公子请坐。”
又道:“且带贵客换了衣服,再请安坐。”
凝寒谢过。
红锦请沐振鸿去往别处房间,凝寒独自寻地坐了,见二人兴致正浓,也不敢开口打扰。
不多时,沐振鸿回来,穿的是一身银线穿珍珠攒繁星耀夜空式样纯白色衣裤袍靴。
沐振鸿谢过,坐了。
青凤道:“看茶。”
红锦奉上茶来,并两样点心。
二人谢过,饮了。
青凤仍未抬眼,道:“二位同来,必有要事。”
凝寒起身赔礼,道:“打扰仙子,实属在下之过。只在下实无别处可寻,特来相求。恳请仙子收留一夜,明日一早,城门开时自会离开。”
青凤手持一子,道:“既要出城,如何可等到明日。”
凝寒道:“若独在下自己,出城倒是易事。只如今……在下术法施展不了,也算是困在城内了。若非不得已,实不敢搅扰仙子。”
青凤执子不语,正此时,红锦自外进来,道:“回主人,那搜人的已被门上打发去了。”
青凤略一点头,红锦施礼去了。
青凤道:“出城之后,又往何处去呢。可有临近可投奔之地。”
凝寒不住的搜寻,忙道:“有。铁骨帮。”
青凤道:“现天色尚早,待天黑之后,送二位出城。”
凝寒谢过。
青凤道:“坐吧,别立在那。”
凝寒谢过,坐了。
青凤道:“贵客既来,也该吃些点心,稍作填补,略存力气。”
沐振鸿谢过。
天色已暗,青凤,红凤二人起身。
青凤道:“二位随我来。”
二人起身,随两凤下了楼。
至于楼下,青凤轻握凝寒左腕,红凤轻握沐振鸿右腕,惊呼间,已身处高空。
惊叹间,却见青凤,红凤已化作一青一红两凤将凝寒,沐振鸿二人驮于背上,顷刻间已至铁骨帮。
两凤将二人放于地上,也无丝毫耽搁,转身飘然而去。
帮内忽的有人莫名闯进来,虽动静极小,也已扰了巡逻之人,一声急呼,顷刻间便有一群人手持兵器围了上来。
绝尘划出几道气刃击于兵器之上,将众人击退,此一击,倒莫名将整个铁骨帮惊动。
众人不敢上前,只将两人围在中央。
不多时,峦崇崖,涭泽川,童宪,领着一群一手手持火把,一手手持兵刃之人赶了过来。
童宪见是凝寒,忙喊道:“冷师弟。”
忙又喊道:“快些住手。”
凝寒上前,向峦崇崖施一礼,道:“事出紧急,还请峦帮主恕罪。”
峦崇崖道:“冷公子既来,自是要不小动静的。无妨。”
随即,便命众人退去。
峦崇崖对沐振鸿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凝寒道:“沐振鸿。”
峦崇崖,涭泽川忙大礼相拜,童宪也立着施了一礼。
峦崇崖道:“殿下身至,在下失礼。”
沐振鸿道:“身在外,不必虚礼。”
随即,唤二人起身。
二人起身,峦崇崖忙在前引路,请沐振鸿正堂歇息。
凝寒正要跟上,却被童宪拉至一旁。
见诸人稍有远去,童宪自身上摸出一封信来,交于凝寒。
童宪低声道:“申师兄来过。申师兄叮嘱,再见你之时,必第一时候将此信交于你,此第一要紧事。”
凝寒将信接过,拆开,其内却是一张白纸。
童宪道:“这……我一直好生贴身收着,怎会……”
凝寒也愣了下神,随即将铜镜调于掌内,将白纸覆于铜镜之上,那白纸显出两行字来,写道是:“翠微山下躲身形,竹林虚影待来时。”
凝寒不觉思索其为何意,忽的忙大喊不好,急跑向正堂。
冲进堂内,急道:“峦帮主,还请下令,命帮内弟兄收拾行囊,抓紧离了这地方。”
峦崇崖道:“这是何意。”
凝寒忙施一礼,道:“这是我的不是。当时光想着救大殿下出来,一时忘了那段乔,间胜,皆是认得我的。若是察觉大殿下出逃,盘问之下,那些手下人必吐个明白。大殿下出逃,段乔定会少了几分胜算,若是我,定不会就此放过,必要搜寻踪迹。再我之前到过铁骨帮,段乔必会派兵追过来。”
峦崇崖略思,道:“大殿下安危要紧。”
又忙起身传令,道:“传令下去,一刻钟,收拾细软,集结队伍。”
峦崇崖道:“冷公子请坐。”
童宪扶着凝寒坐了,凝寒也不敢抬头去看峦崇崖,只道:“一时疏忽,竟将铁骨帮害了,我……”
峦崇崖道:“冷公子莫要自罪。铁骨帮可另寻新地,殿下安危更是紧要。”
涭泽川道:“今夜离去,不知去往何处。”
凝寒回过神来,道:“诸位可知翠微山。”
峦崇崖道:“东南向约五十里,明早可至。”
凝寒道:“那便去往翠微山。”
涭泽川道:“峦帮主,在下听闻,翠微山乃一诡异之地,凡入者皆不能出,可是为真。”
峦崇崖道:“我也有闻此异事,空有耳闻,未能一见。虽非好的去处,冷公子既荐此地,多少也算是藏身的地方。”
约一刻钟,铁骨帮众人已集结完毕,峦崇崖领铁骨帮所有人弃山而往东南而去。
行约一个时辰,回望原铁骨帮只见一片火海。
次日一早,太阳初升,众人已至翠微山之下。
满眼望去,翠微山漫山绿竹,却瞧不见半片安身之地。
凝寒脸上顿时生了不少悔恨,更多的却是不解。
凝寒见峦崇崖,涭泽川,乃至童宪脸上神情似有不对,多的却是几分畅怀,或是几分畅然,更添疑惑。
涭泽川道:“冷师弟,你可猜得那传言因何而来。”
凝寒直道不知。
涭泽川又道:“冷师弟且瞧仔细,这竹林有何异处。”
凝寒打眼望去,仍未瞧出所以。
涭泽川道:“这漫山竹林,若整眼望去,倒不觉有异。你且但盯着那单根竹子瞧。”
又道:“冷师弟请看,那单根竹子整根通体一色,此是其一。其二,如今太阳已升,这竹下可有半片影子。”
凝寒顺着涭泽川所言仔细瞧去,果真如此。
凝寒诧异道:“莫不成,这片竹林,是假的?”
涭泽川道:“是了。冷师弟定有法子解此虚影。”
凝寒瞧向童宪,童宪附耳低声道:“峦帮主知道信的事。申师兄既如此安排,师弟定也有法子。”
凝寒忙将铜镜调于手内,朝那竹林一晃,那片竹林瞬时散去,现出一极大的庄院。
那庄院之大,已将整座山围住。
众人走至大门前,大门自内而开,见一男一女走出门来。
那男子约三十来岁相貌,手内持一羽扇,此正是齐治。
那女子约近二十年岁,此正是沐振鸿之妻,学名长孙含微。
长孙含微本前丞相幼女,老来得此女,自是百般疼爱。后段乔乱朝,长孙丞相护君未果,反被先君罢黜,遣离墨楮,又遭段乔残害,长孙一族尽去半数。
待长孙含微长成,齐治从中作梗,谎称其为贱民之女,又不知如何瞒过段乔占卜之术,将其嫁与沐振鸿。
隐藏身份名姓多年,如今才得以以长孙氏身份现于此地。
齐治出门施礼,道:“臣拜见殿下。”
长孙含微向沐振鸿施礼,道:“妾身拜见殿下。”
沐振鸿让二人起身,二人道谢。
齐治请众人堂内安坐。
入至堂内,沐振鸿主位坐了,长孙含微于其右侧坐了,齐治立于其左侧,齐治又安排凝寒,童宪于左手边坐了,又安排峦崇崖,涭泽川于右手边坐了。
齐治道:“殿下,铁骨帮众人安置于东侧苍岚院,可使得。”
沐振鸿略一点头,齐治忙派人前去安排。
沐振鸿道:“先君去后,老师庇护吾妻,在下谢过。”
齐治道:“臣之本分,理当如此。”
凝寒忽闻得童宪轻唤了两声,凝寒不免转过身去。
童宪道:“冷师弟,背上。”
凝寒忙扭头看去,只见白布已有散开,凝寒忙将背上之物取下。
白布自行散落,现出一柄宝剑。
白银铸柄,纯银为鞘,刻山河锦绣,嵌九色宝石。
辉光夺目,屋内众人皆不觉立起身来。
齐治走上前来,道:“冷公子,在下可能细观此剑。”
凝寒将剑交于齐治,齐治小心接过,仔细查看,又拔剑出鞘,剑刃虽利,其光却暖,更觉几分威严之气。
齐治还剑入鞘,向沐振鸿施礼,道:“殿下,君王佩剑九霄重现。”
沐振鸿略一愣神,道:“老师,九霄早已遗失多年,这……”
齐治道:“臣确信此为九霄无疑。”
沐振鸿道:“敢问冷公子,此剑何处所得。”
凝寒道:“他人所托,为其寻主。”
沐振鸿道:“何人所托。”
凝寒道:“已离都多年,不知去处。”
沐振鸿只略点下头,上前将九霄接过。
齐治道:“殿下如今有九霄在身,可代行君王号令,起兵剿逆,重振朝纲。”
沐振鸿道:“老师所言,如何不是我之心意。只如今,母后与二弟尚囚于宫内,不知现今如何。如今起兵,只怕母后与二弟将遭不测。再有,现如今,未有一兵一卒,如何可与那奸贼相抗。”
齐治道:“殿下有此心,臣愿为殿下谋划。”
沐振鸿道:“老师可已有了主意?”
齐治道:“是。”
沐振鸿道:“还请老师讲来。”
话完,又朝众人施了一礼,道:“沐振鸿无德无能,现恳请诸君相助,重铸沧海基业。”
众人皆还礼称是。
齐治转过身,道:“冷公子救得殿下之恩,某尚未言谢,如今实不敢再让公子涉险。闻公子心怀天下,可否请公子再度出手相助。”
童宪道:“我一道去。”
齐治道:“某替殿下谢过二位。”
齐治道:“还请殿下与诸君稍坐,我去去便回。”
去不多时,齐治回来。
齐治先命人抬了张方桌,又将一地图展开,众人也一并围了上来。
齐治道:“此乃宫城地图。”
齐治又道:“诸君请看,内宫正中乃君上所居震威殿;西侧有一宫名佑尊宫,乃王后所居,其院内有一莲花池,甚是好认;东侧有一宫名空览宫,乃二殿下所居。天黑之后,还请二位公子夜入皇城,救得王后与二殿下出来。”
童宪道:“我生得粗笨,恐惊了王后,王后托于冷师弟倒是正好,人也和善,功法也适合。”
凝寒轻点下头。
齐治又道:“大殿下既逃出来,只怕段乔会将王后与二殿下另囚别处,若此两宫未能寻得,还请各宫再寻一番,倘仍未寻得,抓紧回来,再做商议。”
二人应了。
童宪道:“不知王后与二殿下是何样貌,若认错了人,倒是更险。”
齐治道:“二位稍后。”
齐治又取出两轴画卷,展开来,道:“此正是王后与二殿下画像,二位且好生记下。”
二人称是,将画像看了个仔细。
长孙含微道:“殿下,妾身有一言,还请讲于殿下。”
沐振鸿道:“请讲。”
长孙含微道:“二位公子功法超群,此去我自是放心得下的。只母后与二殿下并不识得二位公子,恐怕不能完全信得过。若不能将此疑虑打消,此去恐怕难以成事,反而惊动了段乔。妾身拙见,若有一事或有一话,保不齐能成。”
沐振鸿略思,道:“信物倒是有的。”
长孙含微道:“殿下,信物恐使不得。”
沐振鸿道:“为何。”
长孙含微道:“母后与二殿下并不知殿下已来至此处。妾身拙见,若我身处此境,自会觉得,此乃段乔自殿下身上所得,意图诓骗,再行恶事。母后慧心,二殿下隐忍,此轻易可得之物如何可信得的。还请殿下再谋他法。”
沐振鸿不禁沉思良久,道:“童公子,我有一话讲于你,你且附耳过来。”
长孙含微退了两步,童宪忙走过去,沐振鸿凑至童宪耳边讲了两句。
话完,沐振鸿道:“此仅有我与二弟知晓,你且讲于他听。”
童宪称是。
沐振鸿又道:“母后那边……”
沐振鸿一时也想不出何话。
齐治道:“殿下,还请臣多言两句。”
沐振鸿道:“老师请讲。”
齐治对凝寒道:“冷公子,王后有一贴身宫女,名唤冬婵,你只道冬婵本名夏荧便是。她本是经我之手侍奉王后的,也是我改的名字,现宫内知此事者,唯有王后。”
凝寒称是。
齐治又道:“现王后与二殿下身侧,内侍与宫女恐有不少,想必多为段乔所派,只忠于段乔。凡不以身护主者,可做敌论,不留也罢。”
二人称是。
入夜,凝寒将绝尘留下,施海市之术,与童宪直入至墨楮城内。
二人并无多言,各行己事。
凝寒施御空之术直入高空,此黑夜之下,地上之人如何瞧得见;童宪施疾行之术,如今已是连声响都无没点,那凡俗之人如何觉得出。
此处但讲冷凝寒。
凝寒于高空之上,辨得佑尊宫所在。
落至院内,将院内人惊动。
院内之人虽持兵刃而来,又哪敌得过灵蛇剑,自是行往死路。
凝寒忙持白骨扇在手,冲破房门,以白骨扇抵住两柄利刃,调灵蛇剑斩杀二人,忙瞧看屋内情景。
见一夫人,面无惧色,端在桌旁;又一宫女,虽有惧色,却是展开双臂,将那妇人护于身后。
瞧看间,那屋内持兵器之人已尽数斩杀。
凝寒前行两步,那宫女死盯着凝寒,道:“要伤王后,先杀了我。”
忽闻得那妇人道:“要杀便杀,不必演这般大戏。”
凝寒恭敬施了一礼,道:“拜见王后。在下奉大殿下之命,救王后出宫。”
那宫女道:“笑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哪这般假话诓骗王后。”
那妇人道:“冬婵,退下。”
冬婵道:“我服侍王后,自要护着王后。”
那妇人道:“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有此胆量敢冒我儿之名。”
冬婵略略错开一点,凝寒细瞧那妇人,与那画像所绘并无二样。
窦后道:“原是个毛头小子。告诉你家主子,要取我性命,直接取去便是,不必费这般周折。我即便身死,也断不敢将国本交于你这贼人。我儿虽年幼,也断不会行此背叛天下,违逆祖宗之事。”
凝寒自知已惊动了人,不敢赘言,只道:“冬婵本名夏荧。”
冬婵道:“你是谁?”
凝寒道:“齐治现正陪于大殿下身侧,大殿下一切皆安。在下奉大殿下之命,救王后出宫。”
窦后道:“我若出了宫,这沧海,恐怕将是焦土。”
凝寒道:“大殿下正欲起兵讨贼,王后留于此地,倒将大殿下掣肘。”
窦后道:“先将我小儿救出,我便随你去。”
凝寒道:“在下师兄已去营救。”
窦后道:“好,我信你。只这满宫都是贼人,如何出得去。”
凝寒道:“我自有法子,避过贼人。”
窦后道:“何法。”
凝寒道:“请王后移步屋外。”
冬婵搀起窦后,步入院内。
凝寒施海市之术,道:“王后随我来。”
窦后与冬婵何曾见过这般情景,皆不敢上前。
凝寒抓住两人胳膊,拉入雾中。
待落了地,冬婵已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凝寒,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拉扯王后。”
忽闻得齐治道:“臣,拜见王后。”
窦后惊了一下,冬婵也不再理会凝寒。
窦后道:“齐治,果真是你。快起来。”
齐治称是,起身,道:“大殿下正于堂内等候。”
冬婵搀着窦后入至堂内,沐振鸿,长孙含微忙上前跪拜。
窦后一把将二人搂住,哭道:“我的儿……”
沐振鸿道:“孩儿无能,让母后受苦了。”
齐治与冬婵将几人搀起,窦后摸着沐振鸿脸颊,仔细端查一番,摸去眼泪,道:“我的儿,你受苦了。”
沐振鸿道:“都过去了。”
窦后不禁应了一声。母子二人不禁闲话了一两句,窦后不禁看遍众人,道:“你二弟呢。”
沐振鸿道:“想必不多时便回来了。母后先陪儿子一道坐着等一会。”
沐振鸿亲自搀着窦后主位坐了,自己在旁陪着。
沐振荣尚未回来,窦后,沐振鸿脸上藏不住的焦急,凝寒心内也有些担心,便与齐治一并走至廊下。
不多时,童宪落于门外。
但见童宪,背上背一内侍,怀内抱着一人。
一落地,那内侍忙滑下来,将童宪怀内那人扶下地来。
齐治上前施礼,道:“臣,拜见二殿下。”
沐振荣道:“老师免礼。”
凝寒也走上前,不经意间,与沐振鸿眼神有一丝交汇,有一瞬间,二人目光似有交缠。
齐治道:“二殿下,王后与大殿下正于堂中等候。”
沐振荣忙跑进堂内,沐振鸿也搀着窦后迎了上来。
沐振荣跪地叩礼,窦后一把将其搂住,道:“我的儿,受了多少苦……”
齐治道:“王后,现已团圆,该高兴才是。”
窦后抹了抹眼泪,只剩点头回应。
沐振荣搀着窦后起身,兄弟二人扶着窦后坐了。
齐治上前跪拜,道:“臣斗胆,请王后做主,册立太子,以讨国贼。”
窦后看看沐振鸿,又看看沐振荣,一时也不知如何决断。
齐治道:“王后爱子之心,世人皆知,臣非朝臣,不敢妄言。臣斗胆,请祖宗之法,请王后恩准,立大殿下为太子。”
窦后道:“我本妇人,不懂国事,你即为我儿之师,自知礼法,虽非朝臣,却忠心无二。立储之事,你们做臣子的商议便是。”
齐治再拜,道:“尊王后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