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简见父亲终于有所松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沉稳。毕竟,兹事体大,事关成德未来,他不敢有半点马虎。
于是,想了想,回答道:“父亲,趁现在您的余威还在,给皇上上书,表示诚服,并请求册立兄长为留后,管理成德事务。皇上顾忌您的势力,为了拉拢您,应该不会拒绝您的请求。同时,我会给纪晓拂修书一封,请他那边也一起出力,此是其一。”
“那其二呢?”
“其二,我会亲自到兄长府上,给兄长澄清,消除他对我的误解;同时,找出严安宁安插在我成德内部的奸细,让她无法再扰乱我成德之事。”
李宝臣一听,急忙追问:“如何查出严安宁安插在我们内部的眼线?”
李惟简吸了一口凉气,缓缓道:“严复伦手握重兵,严贵妃宠冠后宫,严氏一族势力强大,所以,以咱们现在的处境,就算投靠了皇上,也不能和立刻严氏一族交恶。因此,严安宁安插在我成德境内的眼线,只能悄悄拔出,不可大张旗鼓地去查。而且,大张旗鼓地去做这事,也会扰乱军心,不利于内部团结。”
李宝臣点了点头,“简儿说得有道理。严安宁,要防,但咱们不能动她。”
“既不能动她,又不能彻查,那咱们该如何将她赶出成德,并从这茫茫人海中揪出严安宁安插在我成德军中的内线?”李宝臣继续追问。
李惟简想了想,回答道:“严安宁疑心重,对谁也不信任,要将她赶出成德不难,咱们只要制造出点动静,让她觉察到了危险,不用咱们动手,她自己就会离开。”
“至于拔出隐藏在我成德的细作,”李惟简顿了顿,说道:“父亲,咱们还得从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中查找。”
“怎么找?”
“父亲,严安宁在安插在咱们境内的细作,主要分为两类人。一类为江湖人士,这些人几乎都是天尊会的人,主要从事暗杀、散播谣言和制造混乱。这些人,虽然凶狠,但只要加强防御,彻查流言出处、平叛暴乱,严惩暴徒,还是能够对付的。另外一类,则是投靠了严氏一党,企图获得提携的官员。这些人,有的已经爬到了高位,成为各地的实际掌权者。这些人,隐藏得更深,也更难对付,所以,咱们更加得小心。”
“简儿分析得有道理,接着说!”李宝臣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开始了盘算。
“是,父亲!”
李惟简接着补充道:“父亲,严安宁为了离间我和兄长,鼓动军士和兄长作对,要扶持我上位,甚至还到您面前进言。所以,这些潜藏在我成德境内的奸细,必在这些人之中。父亲,您可以把那些所有在您面前进过言的人召集起来,让他们同您一起上书皇上,请求册立兄长为继承人。而我,会向他们表明意愿,劝说他们若真忠诚于成德,就同我一同辅佐好兄长。这样一来,咱们不仅可以进一步给皇上施压,还可以通过观察各自的反应,判断出哪些人是严安宁的内线,暗暗清除。”
李宝臣一听,这真是个好办法,不但可以给皇帝施压,还可以找出内奸,同时测试众人对李惟岳的忠心,真是一举三得,心中暗暗有了筹谋。
不过,他并不想让李惟简看穿,于是说道:“简儿,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成德与魏博、淄青曾有约定,大家同气连枝,共同对抗皇上,如今弃约,定会得罪田悦和李正己。恐怕,我还没有投靠,就被这两人给瓜分了,而皇上,巴不得挑起内斗,趁机铲除所有藩王,定会对我们坐视不管。”
“这个……”李惟简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道:“父亲担忧得有道理,儿臣会再详细布局,使计划再完备些。不过,父亲您也不用太过担忧,魏博、淄青那边,其实没有您想象的那般危险!”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不敢随便对我们动手。”
“此话怎讲?”
李惟简缓缓叹了口气,道:“父亲,淄青李经已经投靠了纪晓拂,两人已经达成共识,没有纪晓拂的同意,他不会和咱们动手,魏博田华,也和孩儿有交集。”
听到这里,李宝臣瞬间来了精神,“简儿,你什么意思?快给为父说说!”
“是,父亲!”李惟简开始慢慢整理思绪。
有些事情,原本,他是不愿意告诉李宝臣的,可是现在,为了打消李宝臣的疑虑,他没法再隐瞒。
于是,缓缓开口,道:“父亲,前几日纪晓拂在城隍庙与李经会面,两人已经达成共识,纪晓拂许诺李经,他会保青州平安,并助他坐稳青州王的位置,李经同意了。至于田华,纪晓拂钦差小队第四小组组长,和孩儿一样,都在为纪晓拂办事。他乃田承嗣嫡长子,本该继承魏博爵位,只因娶了公主,到长安去做人质,魏博,才落到田悦手中。此番田华,和田悦达成共识,田悦不干涉他在魏博境内做事、立功,他也不和田悦争权。不过,田华,似乎心有不甘。他因和田悦有约定,不好在魏博境内有大动作,所以就委托孩儿,替他收集情报,这样,就算不慎被田悦发现,也和他无关!”
“哼!田华,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李宝臣怒道。
“是!”李惟简接着补充,“田华,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最擅夹缝求生!如今,他做了皇家的女婿,皇上待他和永乐公主很好,他在长安城中过得很滋润,所以,不会和皇上决裂。魏博若是落到他的手上,估计也是向皇上靠拢。同样,田悦,表面和田华达成共识,暗地里也一直防备着田华,所以必不肯轻易开战,给田华带来可趁之机。”
“分析得有理!”
李宝臣听完,默默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李经投靠了纪晓拂,这事是谁告诉你的?是纪晓拂吗?”
李惟简摇了摇头,“不是纪晓拂,是李经亲口对我说的!当时,他有急事向我求援,所以对我透了底。”
“李经?”李宝臣更加疑惑。
一则李惟简效忠大唐,是成德境内重要的劝降派,因此和田悦、李正己、李昭、李经等人关系疏远,李经不可能轻易将这等重要之事告诉他;二则,李经之妻,是李宝臣的女儿,李惟岳的嫡亲妹妹,和李惟岳是一母同胞,李经就算要求助,也应该是向自己或者李惟岳求助,怎么会去找李惟简呢?
带着这些疑问,李宝臣警觉地瞥了一眼李惟简,“给我详细道来!”
“是,父亲!”
李惟简于是陷入了回忆。
一周前,李惟简的眼线,偷听到了李昭秘密前往魏州城,要和田悦会谋的消息,李惟简惊恐万分,本想给将此事透露给李经,让他有所准备,然后禀报纪晓拂。可令李惟简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放出消息,李经便主动找上门来。
“小王爷,深夜来访,不知您有何贵干?”李惟简问道。
“惟简大哥!”李经拱手一拜,道:“田悦和李昭和谋,要夺取我青州,小弟今日前来,就是想求您相救!”
李惟简一惊,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李经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回答道:“我已做了防备,可是,因为有了田悦的帮助,我没有把握。田悦,打着保护钦差的幌子,跨过城隍庙进入我青州境内,他的人,至今都还未撤离,小弟我势单力薄,恐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恳请兄台出手,助我度过此劫!只要兄长肯帮我,兄长的大恩大德,我定会报答。”
说完,李经急忙献上宝物,并且承诺,日后若李惟简有需要的地方,他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帮助李惟简。
李惟简一听,李经所言,并非虚言,加之他之前掌握的信息,忍不住暗暗着急。他本想立即帮助李经,阻止田悦和李昭的阴谋。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李惟简依旧面不改色,道:“小王爷,若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不是一路人。这是你青州的事,我,为什么要帮你?”
“咱们以前不是一路人,但现在,咱们是同道中人。”李经微微一笑。
他走到李惟简耳边,轻声道:“我已经和纪晓拂达成了合作,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一路人。我知道,你是他的人,所以,才来找你。想必,你也不希望,我被田悦和李昭所灭!”
“惟简大哥,纪晓拂已经承诺我,会保我青州平安,并助我坐稳青州王的位置,而我,也不会反叛朝廷。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咱们兄弟,互通有无!将来,有用得着的地方,小弟我,必不会让您失望!”
“那后来呢?”李宝臣继续追问。
“后来,孩儿暗暗出兵,帮助李经剿灭了李昭在青州的势力,李昭被迫逃回长安,田悦也退出了青州。”
青州之事,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李经,最终取得胜利,却并未讨到好处。
为了避免田悦的疯狂反扑,李经和田悦谈判,李经不想再消耗自己势力,而田悦也害怕被田华逮住机会,因此两人很快达成和解。
不过,李经终究不及田悦老辣,他被田悦狠狠地宰了一口,赔了大量银子。他,不但折损了不少精锐,还损失了大量财物。
而李昭,则输得更惨。
李昭当初和田悦合谋时,不但送给田悦不少财物,还承诺事成之后割地给田悦,田悦这才出手帮他。事情失败后,李昭势力被毁,田悦却没有损失多少兵将。他退出了青州,却从李昭李经兄弟手中拿到巨额赔偿,也算是狠狠地赚了一笔。
青州之事的后续,李宝臣之前,已经从探子口中得知了结局。因为自己病危,成德境内自顾不暇,所以李宝臣一直没有介入。可是,令李宝臣没有想到的是,他和李惟岳没有介入,可李惟简却深深的涉入其中,李惟简与田悦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在这个过程中,输得最惨的,是李昭李经两兄弟,获利的,是纪晓拂和田悦。
李宝臣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得泛起惶恐。
现在,李经已经投靠了纪晓拂,田悦,为人狡黠,且有后顾之忧,更是指望不上。
于是,叹了口气,“简儿,依你这样说,咱们,还不得不投靠纪晓拂?”
“是,父亲!”
李惟简叹道:“纪晓拂,旷世奇才,有极高的本领和政治智慧,咱们,是斗不过他的。不过,孩儿相信他的人品。咱们,只要不和朝廷作对,纪晓拂就不会置我们于死地。”
李宝臣挣扎了一下,道:“简儿,既然如此,就按你说得办,你快去准备!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件事,你还是要做好防范,千万不要让田悦和李正己洞悉!”
“是,父亲!”李惟简于是退出,开始了谋划。殊不知,严安宁也得到了消息。
“报告郡主,大事不好了!”属下匆忙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