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第二章 护工组长出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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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已晚,老爷子累了想休息,却说啥也不脱棉袄和棉裤,两个厚厚的大棉袄和棉裤让老爷子打不转弯。
田亚男见状只能把病床摇成70度,这样老爷子靠着休息会舒服一些。输完液已经12点多了,田亚男铺好地垫被褥要休息了,刚躺下就听见歘歘尿炕的声音,急忙爬起来打开灯,老爷子尿床了吗?老爷子把脸扭向一边,闭着眼睛哭丧着脸说,没丢过这人,丢死人了。田亚男摸着他的头安慰道,老爷子,没事,别难过,你把我当你闺女就行,谁还不害个病尿个床,我们老了还不如你呢!
老爷子仍旧说,从小长大没丢过这人,现在老了不中用了,爬都爬不起来。田亚男仍然摸着他的头安慰道,老爷子,有啥大不了的,别难过了,不就尿个床吗?你还有退休金呢,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工,我们在外干一辈子活,到老啥也没有。说着,一张张的卫生纸递过来,老爷子用卫生纸擦呀擦,擦的都成了碎末,还在擦,满裤子都擦成了白泥。
田亚男看这样擦,擦到天亮都没有结果,就搬过老爷子摸摸他的棉裤和秋裤都被尿湿了。她一面惊醒,一面思索说,我拉杆箱里有吹风机,拿出来给你吹吹吧,吹干了,咱们好休息。老爷子看看田亚男没知声。田亚男跳下床打开拉杆箱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给老爷子吹。吹风机嗡嗡嗡地响起,呼呼的热风吹出来,偶尔吹到老爷子的皮肤,老爷子只喊烫,烫。田亚男安慰道,老爷子,忍一下,吹干了,咱们就睡了,这大半夜的,睡觉都睡不了。老爷子不再吱声了。
田亚男挪动吹风机吹吹这吹吹那,偶尔电源线从墙上的插座掉下来,田亚男拾起电源线插紧继续吹。吹干了前面,翻动后面,她这才发现尿的不仅仅是前面,后面屁股底下,褥子全尿湿了,老爷子整个人都泡在尿窝里。田亚男见再也没法吹干时,叫老爷子把两个棉袄,棉裤都脱了,这样睡觉多舒服?要不,穿着几层棉衣睡觉,你翻身都翻不了。老爷子睁大眼睛看了看田亚男,低下头不吱声了。田亚男说,你等会儿,我去护士站问问有没有褥子?不行,借个护理垫也行,你不能这样暖着,阳台这么冷,要不就冻感冒了。老爷子点点头同意了。
田亚男急步走出病房。这时,走廊的灯都灭了,走廊有家属正发出巨大的鼾声。田亚男看见护士站的灯亮着,一个护士坐在椅子上,在电脑忙碌。田亚男来到近前说明情况。护士说,这大半夜的去哪找褥子?一个床一套被褥,没有多余的。田亚男的目光暗下来,不行,有个隔尿垫也行,老爷子不能暖着,阳台那么冷,万一他冻感冒了咋办?护士说,你去监护室问问,监护室有护理垫。
田亚男这才急步向走廊尽头的监护室走去。按了门铃,一个护士从半掩的门缝探出头来问,有啥事?田亚男没回答却反问道,老师,您这有护理垫吗?51床尿床了,如果有的话,借我一个,明天买了还你。护士进去找出一个护理垫,递过来问,明天几点还?田亚男说,具体几点,我不知道,反正明天买了就还你!门里边的护士问,谁呀?大半夜的在那唠叨啥?护士回头向里边说,51床尿床了,借了一个护理垫。田亚男说,明天买了还你。里边护士说,去吧,用了明天还上就行。田亚男忽然被这朴素的信任感动了,她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护士,可因为病人,因为一个共同的服务对象,她要啥护士就给啥,隔尿垫虽小,可在关键时刻能顶大事。监护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田亚男急忙拿起隔尿垫转身返回病房,给老爷子铺在身子底下。
这一夜,老爷子一会儿撒尿,一会儿撒尿,他怕再尿床每次都跪在床上,田亚男拿起尿壶,把小鸡塞进尿壶撒尿。偶尔老爷子爬起来,头一歪几乎栽倒,田亚男急忙上前扶起他。老爷子哭丧着脸说,我咋就跪不住了,我咋就爬不起来,哎!田亚男赶紧安慰道,没事,老爷子,咱不是生病刚住院吗?输输液过两天就好了。老爷子望着田亚男满眼都是感激。
这一夜,田亚男就一夜没合眼,刚躺下老爷子就撒尿,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慢慢地她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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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8点多,只见一个个子不高身材肥胖内穿白大褂外套黑棉马甲的中年男大夫,手里提着一大袋餐巾纸和面巾纸,神采奕奕地走进老爷子的病房。
田亚男心里一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眼神疑惑地望向他。男大夫感觉到异样笑着说,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老爷子昨晚没事吧?田亚男如实说道,昨晚一宿没睡,老爷子尿频尿急尿等待。男大夫眼睛忽然瞪大了,知道遇到了内行,老爷子在家也是这样,就这点毛病,别的没毛病。田亚男惊讶地望向男大夫,在家也这样?她想起昨晚的事,站起身说,你有时间吗?帮我看会儿老爷子,老爷子昨晚把床整个尿湿了,我去监护室借了个护理垫,说今天买了还人家。
男大夫顿时惊讶起来,那你赶紧去买吧,多少钱我给你。田亚男说,我先去买,花多少钱回来你再转我。男大夫出神地盯着田亚男一会儿,田亚男却抬脚往外走说,医院外面有卖的,我快去快回。男大夫望着她的背影开始发呆......
田亚男坐电梯下楼穿过大院正好撞上陈艳霞,两人相互招了招手,走到了一起。陈艳霞睁大眼睛问,你去干啥?田亚男说,老爷子昨晚把棉裤褥子都尿湿了,我在监护室借了护理垫,说今天买了还人家。陈艳霞见状就跟田亚男一起来到摊位前,买了一次性塑料手套和护理垫。结账时,老板娘问,你是孙主任的内人?陈艳霞微笑着望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老板娘笑着说,我看着像,那就少给2块钱。
陈艳霞见状,笑了笑,还是一分不少地扫码给老板娘,你都照顾我们那么多年了,我不能老让你不挣钱。老板娘有些愧疚道,你看看你,说啥呢,这不是应该的吗?田亚男一看她俩是老熟人,想起昨晚老板娘硬塞给她的5块钱,满脸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陈艳霞却豪爽地笑笑,那我们先去了。老板娘则抬头微笑着目送着她们慢慢离去。
返回路上,陈艳霞严肃认真地说,你以后有事等我来了,咱俩沟通,别占用他的时间。他可忙了,你想想一个科室的主任都不在,别人能干啥,能处理啥事?田亚男这才明白,他是你老公?陈艳霞轻轻地点着头,他不能在老爷子病房待久了,他一在那待,一会儿护士和大夫全去了,去的都是医院领导,他根本就走不了了,你说那得多麻烦?田亚男不由地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陈艳霞,看似穿戴破破烂烂,貌不惊人的小女人会嫁给省医院科室的大主任,这让她想起了个子小而超能力的邓小平,想起三国时诸葛亮娶的满脸雀斑的丑媳妇。
陈艳霞也睁大眼睛打量着田亚男,她们对视良久,才慢慢向前走去。
陈艳霞刚才的一番话,句句戳中田亚男的心,那种干事业被家人理解支持的行为,让她感动万分,她终于明白跟侏儒一般矮小丑陋的女人嫁给白马王子的真正原因了。田亚男忽然被感动了,没想到,你这么理解支持他的工作,他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陈艳霞说,他天天应酬,每天忙得半夜都回不了家,一会儿工夫领导就在外面等着了。
田亚男好奇道,你们当初是咋走到一起的?陈艳霞说,他追的我,一直追了我两年。你想想,我家啥家庭?我爹是有名的大才子,他是我们县第一个名牌大学生。田亚男更加惊讶道,是吗?陈艳霞说,肯定是,他那时就是一个穷小子,屁本事没有,家里穷的叮当响,他现在干的活还是我爹给找的。田亚男怔怔地望着陈艳霞再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答应,好的,我知道了,以后等你来换我便是。
陈艳霞却心情复杂地说,你不知道你昨晚发消息,我爹尿棉裤尿床了,我一宿都没睡。这么多年了,这种事从没发生过。田亚男惊讶地望了陈艳霞一眼,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拿尿壶给老爷子接尿,咋都接不了,他尿的欻欻的尿的比喷泉都高都急。陈艳霞眼神复杂地望着田亚男没再说话。
回到病房,老爷子还在输液,男大夫问花了多少钱?田亚男努努嘴,我姐跟我去买的。男大夫就看看陈艳霞,再看看田亚男不吱声了。陈艳霞催促道,你走吧,赶紧走吧,一会儿来人你就走不了。男大夫急忙往外走,边走边回头说,大姐想吃啥点啥让她们送来便是。田亚男如坠雾里一般,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男大夫刚走,陈艳霞搬把凳子坐在老爷子面前使劲喊着数落道,爹,这下你自己把自己拴住了,不仅栓你自己还把我给套进去了。你说说,你以后该不该听话?我娘急的昨晚掉了一夜的泪。老爷子突然把眼一瞪,歪着脸发恨道,她掉泪,还掉眼珠子哩!田亚男一听哈哈大笑,有意思,老太太掉下眼珠子,以后还能看你吗?陈艳霞却不管这些,我娘让你穿衣服,你死活不穿,看看现在感冒了,住院了,看看你以后听话不?老爷子喊起来,那我说她,她也不听啊!陈艳霞说,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爹跟我娘一人一台戏,俩人在一起,还不把天吵翻了?田亚男不由地咯咯笑了起来。
陈艳霞斜着眼睛撇着嘴说,我说话,老爷子得横着听。我的快乐就是跟妈妈抬杠,跟爸爸吵架,但吵架得有度,为的是她们不得老年痴呆。田亚男看看陈艳霞的调皮劲,不由地发自内心喜欢她欣赏她。陈艳霞扳着她爹的头,冲他耳朵喊,你说说,昨晚咋尿的床?你这一辈子可没干过这事,你......老爷子忽然生气地推开她,哭丧着脸比划着,我也不知道咋尿的?我来不及掏出来就尿了,我多难受,我都丢死人了,你还来喊我?
田亚男冲陈艳霞使眼色,老爷子尿频尿急尿等待,他前列腺不好,自己控制不了自己。陈艳霞这才回过味大声喊,爹,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搂过老爷子的脸使劲亲了一口,爹,我错怪你了。老爷子则扭头嫌弃地拉长声音,鼻子里嗯了一声。田亚男从没见过这阵势,咧开大嘴哈哈地笑了起来。陈艳霞却搂过他爹,又在脸上使劲亲了一口,爹,就得亲,就得亲,不亲能咋着?老爷子不再推他,只是勉强地接受着。
中午吃过饭,田亚男因为昨晚整夜没休息,就感觉体力不支,想午休会儿。陈艳霞却说,你们公司该配备流动人员,让你们一对一的午休会儿,那怕两个小时也行,我们老爷子这家伙,这活......一晚不睡,谁能受得了?田亚男瞪大眼睛说,可你只雇了我一个人,又没雇别人,只能你替我。陈艳霞说,我们忙的那有功夫替你?田亚男盯着陈艳霞的眼睛,一般这种情况,公司都让我们自己跟家属沟通。陈艳霞生气道,我们可是雇的24小时护工。田亚男据理力争,你说的没错,可谁有精力24小时干活,即便是机器也得搞搞油。陈艳霞只能说,那肯定是。
田亚男解释道,一般这种情况,以前公司都派两个护工,一个白班,一个夜班,俩班倒着来,可你就不是出300块钱的事了。你中午替我午休,你也在挣钱。陈艳霞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让我中午上班?田亚男说,对呀,要不,我咋午休?一天24小时不让休息,我肯定顶不住。到时,我倒了谁伺候老爷子?陈艳霞说,改天我给你们领导反应反应,24小时不让休息真不是人干的活。
田亚男想起公司不让她们休息的情景,我早想跟经理说了,他们根本拿我们不当人,伺候重病号半月20天的不能休息,想休息两天缓缓劲,可他们就是不让,让我们一个活连着一个活地干,公司纯粹拿我们当机器,你说你该说,就得有人说才行。陈艳霞呆呆地望着田亚男一时无语了。田亚男眼神复杂地望着陈艳霞不再吱声了,只是心底愤愤不平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猜不透?不想出钱,还不想让人休息,老往别人身上推责任,老爷子那是你爹。
咋?你爹住院,你这做女儿的袖手旁观,你也太精了,太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