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僧对于讲故事的执念,简直如磐石般坚定,他竟将此事抬升到了文明传承的高度,视为不可或缺之要务。李一杲,那个总爱与师父抬杠的弟子,又一次挑起了争端:“此论可有科学依据?”
无问僧闻言,怒火中烧,但为求“讲故事”之“科学依据”,他硬是压下心头之火,先给李一杲上了一堂长达两小时的天文大课。从太阳那自转公转之奥秘,对地球潮汐锁定的微妙影响,到地球绕日旋转与自转的繁复计算,再到地球与月球间潮汐锁定的纠葛,月球自转公转之周期,一一剖析,直至年月日与二十四节气之算法,讲解得那叫一个透彻,清晰如镜,明了于心。
课毕,无问僧令李一杲复述,李一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串串精准数字:“一回归年,恰为三百六十五日五小时四十八分四十六秒;恒星月之周期,平均二十七日七小时四十三分十一秒;塑望月之周期,波动于二十九日二十七分至二十九日八十三分之间,平均约二十九日五十三分。二十四节气,依此二者而算,立春为始,约每隔十五日便有一节气,立春、雨水、惊蛰、春分……而后是,呃,忘却了,总之四季更迭,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为标,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则为季中之点与年中之点,老师,我可有说错?”
无问僧亮出手机之时间沙漏,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我讲了两小时又十三分,你复述不过一分四十三秒,你说,你复述了几成?”
李一杲心间似有压路机轰鸣而过,顿觉不妙,连忙举手投降:“老师,我虽不能复述您那长篇大论,但结果我可是铭记于心了。”
无问僧心中暗自得意,仿佛在这场师徒辩论中胡了一把十三幺。他随即讲起了一段女娲补天的传说,短短五分钟,言毕,又命李一杲复述。李一杲这次讲了六分钟,还似乎添了几分油彩,绘声绘色。复述完毕,李一杲心中暗喜,以为此番终于能在师父面前扬眉吐气,岂料,无问僧的打击如潮水般涌来:“瞧瞧,这便是‘讲故事’传承文明之科学依据。女娲补天,实则不过是以十九年七闰月之法,修正一年四季;那每年大年三十之有无修正年末时差,与我先前所讲之年月日、四季、二十四节气,异曲同工也。”
自此,李一杲彻底服帖,因他深知,世间再无他法,能比一个故事,更让人铭记于心。
此刻,无问僧讲述那“读书郎”的往事,亦是此般道理,不求诸生领悟透彻,但求能铭记于心。他讲起故事来,嗓门儿亮堂,至紧张处,情绪高涨,灯眉竖起,眼珠圆睁,大声疾呼,宛如狂风骤雨;而低潮之时,声音又变得委婉缠绵,恍若哀鸿遍野。这故事虽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却让人感觉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故事一收尾,他的嗓子眼儿就像被荒漠中的风沙吹过一般,不由自主地干咳起来。
张金枇眼疾手快,见状立即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无问僧接过茶杯,咕嘟一大口,那茶水如甘霖般滋润了他的喉咙。随即,他“啪”地一声将茶杯放下,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桌边的零食罐,捞出一把咸干花生,边剥边吃,还不忘对陆静打趣道:“书店那段小插曲,咱们就算翻篇儿了。静静啊,快去把无问斋的音乐调成随机模式,给耳朵换个口味儿。”说完,他头一转,目光落在了李一杲身上,笑眯眯地问道:“一呆哥,故事听完了,我那两个问题,你可想明白了?”
陆静一听这话,立马起身,朝无问斋快步走去。不过这次,她的脚步似乎比上次慢了些许,带着几分悠闲。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李一杲已经答完了题,正瞪大眼睛等着无问僧的评判。陆静坐下后,先朝张金枇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冲李一杲努了努嘴,一脸顽皮。张金枇心领神会,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几下,屏幕一亮,他递给了陆静。陆静扫了一眼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无问僧手里的零食顷刻间便已消灭殆尽,他悠然起身,踱步至白板前,目光在那昨日留下的笔记上缓缓逡巡,如同一位老者在审视自己过往的足迹。看罢,他轻轻一揭,换上一张崭新的白板纸,抓起白板笔,在空中虚晃几下,犹如剑客挥剑前的试锋,随即“创业者”三个字赫然跃然其上,笔画遒劲有力,宛如山峦般巍峨挺立。接着,他换上红、黑、蓝三色笔,在那三字下方划出三条粗犷醒目、力道十足的杠杠,鲜艳的颜色映照得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一呆哥,‘创业者’这三个字,你作何理解?”无问僧的目光如炬,落在李一杲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探寻。
李一杲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尴尬而又无奈的神情:“老师,我是学理工科的,这个……”话未说完,便被无问僧打断。
“那你就按照理工科的理解来说,无妨。”无问僧语气宽容。
“创业者就是创业的人。”李一杲只好勉强回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无问僧微微颔首,在白板上又添了一个“人”字,仿佛是在为这个定义添上最后一笔。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张金枇:“枇杷,你呢?”
张金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创业者就是创造事业的人。”
陈广熙见无问僧的目光投向自己,连忙接口道:“创业者是创新创造事业的人。”
王禹翔也不甘示弱,立刻补充道:“创业者是通过创新,创造出新的事业的人!”
至此,关于创业的定义已在白板上砌起了一堵厚厚的文字之墙。然而,无问僧却似对此并不满意,他站在白板前,目光深邃地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在凝视着一座座未经雕琢的石块,心中若有所思。
“你们的回答,就像是在砌墙,既然如此,”无问僧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味,如同古琴的悠扬旋律,“那就继续垒下去吧,看看这墙能垒多高。”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白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无问僧的身影在这光影中显得格外颀长,如同一座沉默而威严的山岳。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寻找那个能够真正理解他话语的知音。
无问僧在白板纸上写下了“事业”两个字,又看向陆静和蔡紫华:“你们两个,翻手机找答案找得怎么样了?AI里面怎么说,网上怎么说?”蔡紫华脸上一红,有点结巴地说:“创业者是指……”无问僧挥挥手打断她:“你是搜百度百科吧?看着手机直接念出来吧,无妨。”
“创业者是指某个人发现某种信息、资源、机会或掌握某种技术,利用或借用相应的平台或载体,将其发现的信息、资源、机会或掌握的技术,以一定的方式转化、创造成更多的财富、价值,并实现某种追求或目标的过程的人。创业搭档是创业者,而创业合伙人不一定是创业者。念完了,老师。”蔡紫华放下手机,感觉浑身出虚汗,连忙伸手拿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口,仿佛是在缓解内心的紧张。
陆静也拿着手机,等蔡紫华念完。无问僧看向她,她也看着手机念了出来:“创业者是那些有创新思维,愿意承担风险,通过创建新的商业实体来实现自己的商业理念和目标的人。”念完,陆静收起手机,瞄了一眼蔡紫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无问僧在白板上信手涂鸦,画了个形似大树的符号,笑眯眯地说:“瞧,这是甲骨文的‘者’字,像不像一棵树?枝繁叶茂的。”说完,他又在下面添了个像张口的图案,“再看看,金文的‘者’字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说起来,‘者’这个字啊,最初有两个意思。主流的说法呢,它指的是柴火,你们看,这像不像一棵树?旁边那几点,像不像火苗在跳跃?”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非主流的说法嘛,就是说有个人手里拿着个啥,可能是棍棒啊、木牌啊之类的。要是没金文这演变,我可能还真就信第一种了。但有了金文这口子一出,我就觉得第二种说法更靠谱些。毕竟,文字也是会随着时代演变的嘛。”
无问僧又停了下来,眼神深邃地扫过每个人,嘿,这回大家都没露出啥疑惑的表情,也没人接话茬或者顶嘴,他心里那叫一个满意。这些古文的道道儿,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反而是那个老往国学班跑的陆静懂得多。现在陆静都不吱声,显然是被他的说文解字功夫给镇住了。无问僧心里那叫一个美,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我们就拿经常说的一个词‘行人’和‘行者’来比较。行人是泛指走在路上的人,而行者呢,是有特殊含义的,是对‘行’的强调和突出。所以,‘者’的意思就是特殊的人。那远古时代什么人最特殊呢?当然是掌握火种的人!火种,可是人类文明的起源啊。”
众人屏息凝神,假装听得津津有味。无问僧看着大家,一字一句地说:“‘者’,是点燃、守护、掌握甚至传播火种的那个人!‘读者’,是内心点燃了读书的火种的那个人,他们通过阅读,获取知识,启迪智慧。‘创业者’,就是点燃创业的火种的那个人......”
“创业者=点燃创业火种的人!”这次,终于所有人都马上记住这个等式了。
无问僧轻轻掀开白板纸的新页,犹如揭开历史的尘封,划下一道直横杠,其上又勾勒几笔竖条,边画边娓娓道来:“此乃甲骨文中‘业’之字形,蕴含双重奥秘。一解为乐器之架,承载音符之舞,观之,岂非敲击乐之韵律条框?另解,则为禾苗麦浪,寓意农耕之始,禾或麦,皆取其意。”言罢,其手下又添几抹弯曲线条,交织成双手之形,“此解,众皆认同,象征劳作之手,不息于世间。”
他目光转向王禹翔,指尖轻点“业”字,问:“此字何读?”
王禹翔应声而答,声如洪钟:“事业!”
无问僧颔首,笔下生花,续写道:“道、器、通、变、事业。”而后,手指轻拂这些字句,缓缓道:“形而上,道也;形而下,器矣。化裁之,变也;推行之,通则达。至于举而措之天下,造福苍生,此乃事业之谓也。换言之,若以呆哥之语,形而上者谓之赵不琼,形而下者谓之大杲重器,化而裁之谓之4721,推而行之谓之开店营销,行己所爱,泽被邻里,方为事业真谛。”
众人初闻古文,眉头微蹙,及至“赵不琼”、“大杲重器”之语,忍俊不禁,笑声如潮,乃至“4721”一出,更是捧腹难抑。无问僧之言,后半截已淹没于欢声笑语之中。张金枇忙不迭地录音,又恐师询,急止笑,指间轻点,录音转文,微信间传递,众人皆览。
无问僧言毕,弃笔于桌,悠然坐回藤椅,舒筋展骨,一脸惬意。茶杯至唇,却发现茶已凉,遂起身,将凉茶倾注于锦鲤池畔黄杨之下。张金枇见状,连忙执壶,为师添茶,暖意融融。
“一呆哥啊,“无问僧轻呷一口清茶,茶香袅袅间话音温和流露,“说句实在话,赚钱可是立业之本啊!就像盖房子得先打地基,若是没这根基,那事业怕是空中楼阁,早晚得塌。所以啊,咱们得好好琢磨赚钱这门手艺!要知道,光靠情怀能当饭吃吗?那是拿善心当生意做啊!你愿意做大好人也行,想做个小坏蛋也成,但千万别往慈善家那条路上走——懂了吗?“
李一杲挠挠后脑勺,笑着接话:“老师您这道理讲过N遍了。“
无问僧含笑续道:“这世上的善心啊,若是用错了地方,反倒成了毒药。那些热衷行善的人,总觉得是在施舍恩惠,受助的人呢,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哭穷卖惨。久而久之,这社会风气就跟着走了偏。要我说啊,想要回馈社会,倒不如换个法子——譬如'不为恶'。只要能做到这点,就已经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了。“
王禹翔听得入神,追问道:“老师这么说来,那坏人也有三六九等喽?“
无问僧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道:“听好了啊!这世间坏人分等级,就跟武侠小说里的门派一样。那些小偷小摸的蟊贼呢,就像是小喽啰里的战斗机——坏得不远,警察蜀黍一伸手就能抓到;杀人越货的亡命徒呢,就是小喽啰里的扛把子——坏得痛快,让人咬牙切齿;至于那些坑蒙拐骗的商人啊,则是大坏蛋里的小小头目——坏得有技术含量,还能用法律来治罪。可要说最坏的那个?还得是慈善家——这可是大坏蛋里的终极BOSS!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能把坏事做得冠冕堂皇,人人都拍手称快,连法律都拿他没办法。你说说看,这得多高深的'修为'啊!“
“不琼啊,”无问僧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等你和一呆哥两口子赚得盆满钵满,退休的时候开个雅致的小书店,岂不快哉?到时候咱们几个还能常去蹭茶水、蹭Wi-Fi,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赵不琼笑着点了点头,正要接话,谁知无问僧突然“哎呀”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猛地坐直了身子,紧张兮兮地盯着赵不琼:“糟糕糟糕!不琼啊,大事不好!刚才书店那老爷子跟女记者说的那些话,你听清了吗?他到底赚了多少钱?那投资回报率又是多少?”
赵不琼一听前半句,心里还暖洋洋的,结果后半句一出,差点儿没把茶给呛出来。她心想那老爷子的故事里分明就没提具体赚了多少钱,这会儿却被无问僧揪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她正想解释几句,旁边早已看出了端倪的蔡紫华赶紧打圆场:“老师您放心,我替您打听过了!那老爷子说他赚的可不少于八百万大洋!至于投资回报率嘛,我算不太清楚,但要是单算最开始那仓库租金和茶水钱,估计也有八万块上下。这么一算,回报率怕是有百倍之多!”
“八百万?一百倍?”无问僧两只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两眼直冒金光,“我的天啊!这老爷子也太厉害了吧!怎么不早告诉我?要是早知道这么能赚,我当初哪怕投他个一千大洋,现在也能稳稳当当地躺在沙发上数钱了!你们看看我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穷得只剩下了理想——唉!不行不行!我得去找那老爷子好好聊聊去!”
蔡紫华听完无问僧这番话,嘴角微微一抽。经过昨天张金枇那番“洗脑式”分析的洗礼,她对无问僧的金钱观已经彻底“免疫”了。她站起身来,走到白板前,利索地翻开一张新纸,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你们知道吗?那个老爷子每个月大概要花两万块维持开支,但收入几乎为零。就这么坚持了二十多年!咱们就算他一年花二十五万,二十年下来那就是整整五百万啊!”
她用红笔在“五百万”上画了个圈,又画了一个简单的平面图,标着书架、读书台和椅子:“老爷子以前租的那个店铺可是黄金地段啊!一百多平米的门面,带个阁楼放书,既不占地方又能满足需求。咱们就按一百平米算,现在北上广深的房价咱暂且不提,在普通二三线城市,一平米也得三万块吧?那就是整整三百万!这还没算老爷子这些年的生活开销和供孩子读书的钱呢!这八百万啊,是纯利润!”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有多“单纯”,怎么就没往这个方向想呢?大家原本以为无问僧又要开始讲大道理了,结果这一算账反而让自己吓了一跳。更有人算了算时间线——老爷子现在至少七十岁了,如果他三十岁就开始开店,那到现在就是整整四十年!四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李一杲原本听着无问僧讲故事时还挺排斥的——心里总觉得老师又要讲什么“赚钱伤德行”的老生常谈。结果这一算账,他才明白无问僧所谓的“赚钱”可不是为了做慈善家那种虚头巴脑的事。他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极,臊得满脸通红。他下意识地转身握住了赵不琼的手。
赵不琼这时候也明白了无问僧那句“开个书店可好”的深意。她紧紧握住李一杲的手,用力拉他站起来。
还没等两人有所行动,无问僧似乎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突然一口茶喷了出来,“噗”的一声溅到了锦鲤池里。一群锦鲤立刻欢快地游过去打转。无问僧擦了擦嘴边的茶渍,笑着对李一杲和赵不琼说道:“哎呀哎呀!你们这是要给我行大礼啊?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你们还是赶紧去学做生意吧!省得我看着着急!”说完转身就走,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起了粤语流行歌:“红日微风催幼苗,云外归鸟知春晓。哪个爱做梦,一觉醒来,床畔蝴蝶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