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不清楚到底静坐了多久，反正睁开眼推开石头时已经朗月高悬了。
风静了，雪停了。一弯冷月照着银白的地面，倒映出一片苍茫。眼前的景象让陈冲一阵迷醉，他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雪夜。苍凉，静谧，好像就是自己心境的真实展现。
跃上石头，眺望了一会儿，陈冲便又屈膝坐下，复盘刚才的修炼。
遵循着既定的规划，陈冲让灵气流经了每一条经络，结合已经掌握的经脉走势，他把这种知识化作实实在在的经验。虽然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那时候纯粹就是瞎撞，完全搞不清方向与重点，为此还吃过亏。现在再进行运气，陈冲则有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舒畅。果然，内在的修炼才是基础，所以就连功法也是以内功为重的。陈冲此时算是有些感受了。
行气的同时，陈冲也进行了开穴。他目前将重点放在了左臂，毕竟得为以后可能出现的交战作准备。依之前的经验，过个十来天应该就能将左臂穴道开辟个七七八八了，之后只需要正常维持即可。只是陈冲担心现在的身体与之前的恐有不同，起码现在穴位对于灵力的刺激还没有任何反应，比起右臂确实有些迟钝。陈冲知道开穴不是立竿见影的事，急不来的，便也没有纠结。
清冷的夜色中透露着几分安详，在这样的环境里陈冲居然有了继续打坐吐纳的冲动。这种想法让陈冲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修士的样子了。
“大师兄，师姐怎么样了？”还不待陈冲闭眼，便被紫依的询问打断。
“你醒了？不会是我吵到你了吧。”陈冲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推石头虽然小心，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动静的。
“没有啊，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琢磨东西，就没出来。”
见紫依语气轻松，陈冲便也没有急着修炼，从石头上跳下后回答道:“我刚才看过，师姐气息平稳通畅，龙血芝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再喂些药啊？”紫依拿不定主意，尽管她比陈冲更像炼药师，对药材认知也多一些。不过圣女师姐她们不在，陈冲便是拿主意的人，这是她心里最原始的依赖。
“再等等吧，龙血芝药性猛烈，师姐身体又虚弱，不能操之过急，回头我再观察一下吧。”陈冲依旧谨慎，身体恢复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经历一些过程，这是他的切身体会。
“对了，之前见你把手搭在脉搏上是干嘛的？修炼吗？”陈冲看向紫依不解道。
“只是尝试了一下。”紫依有些不好意思，随后解释说:“阁老在《脉络谱》里提到脉搏跳动是有迹可循的，通过那种律动可以感知到身体的一些信息。所以就琢磨了一下，可惜试了几次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通过脉搏感知体内气息？”陈冲琢磨了一下，在记忆里确实找到了关于它的记载。但也仅仅是几句话而已，而且看起来更像是婆婆的随口一说，并没有实际的应用介绍。陈冲从来没对那几句话上心，更没有思考过。倒是紫依心思细腻，不仅关注到了不起眼的东西，还着手研究了起来。
“果然，选择紫依继承婆婆的遗愿是对的。”陈冲心里又对自己的决断表示了肯定。
“我本来想着通过这种方式能不能寻到任督二脉呢，现在看来还是不行，什么信息都没感知到。”紫依有些泄气。
“别急嘛，刚刚开始而已，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十次百次千次……积累的多了总会有收获的。”
“好吧，大师兄说的对。”紫依伸个懒腰:“也不知道阁老是怎么发现脉搏中的差别的，通过脉搏就能发现经络等问题，再通过穴道就能治疗病症，真是神奇！”
听紫依这般嘀咕，陈冲也是对婆婆一阵钦佩，当然他也知道并不一定是婆婆发现脉搏差异的，应该是她从别的地方学来的吧，说不定还是修真体系传过来的呢。
“医道有意思吧？”陈冲顺势将医道抬了起来:“万物根本就在于行气，阁老说过‘上医针灸，中医虚丹，下医汤药’，针灸就是对行气的干预，你刚才琢磨的可是顶级的治疗方法，自然高深莫测。”
“哦？医道也分层级？”紫依很是好奇，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现在主流的炼药师炼制的丹药在医道中也只排中流，而熬煮汤药更是下下之选。
“对啊，阁老亲口对我说的，而且她还提到过一种更加神奇的方法，叫做伤害替代，可以转嫁别人的伤病。”
“啊？这么神奇，简直逆天了！”紫依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陈冲，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可惜我修为尚浅，领会不透，等你学有所成，我便把阁老留下的都传给你。”陈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他不是为自己的修为难为情，而是觉得有些吹过头了。因为婆婆从来没有亲口对他说过那些话，就连伤害替代的治疗方法也只是在修炼札记里记载的一种基于灵气，经络，修为等条件之上的猜想，是不是真有效果根本还没得到验证。为让紫依上道，陈冲这般胡吹乱侃多少有些没脸没皮了。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紫依连连称赞医道的玄妙，并表示一定会努力钻研，不过随后却是娇脸一红，道:“本来想继续研究的，但是遇到一些困难。”
“哦？有困难？”听到紫依有所难处，陈冲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不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嘛。不过这种想法刚冒出来陈冲就暗自把自己鄙视了一遍，因为那和以前喜欢在自己面前显摆的张百忍没什么两样。那会儿陈冲可没少鄙视他，没曾想现在不知不觉地也沾上了这种邪气。要不得，要不得。
“说来看看，或许师兄能帮得上。”平复了一下语气，陈冲轻声说道:“不过我研究得还不深，也只能提些自己的见解，不一定正确。”陈冲还真怕紫依说些难以解释问题呢，她的观察一直很细微，自己真不见得就注意过，若是那样就糗大了。
“不是那些，而是有些字我不认识。”
紫依的话让陈冲一时有些无措，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不过说起来读书认字的确是个问题。
婆婆给的这些玉简跟修炼界现在主流的信息传递方式不一样，它还是偏向传统的，是以文字图形记录的方式刻录在玉简中的。查阅时和读书也差不多，需要神识主动索取，随后汇入意识之中。这和凡人记录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主要就是载体和读取方式的不同。陈冲接触的这些典籍，包括婆婆给的，还有唐虹的《百草经注》和《炼气总纲》都是这样的记录方式。
本来陈冲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过在与刘光远交流过后他才知道现在修炼界主流的信息传递方式并不是这样，而是通过玉简记录神念。依陈冲的感觉就是在玉简中塞进一个由神念塑造的师傅，也不需要自己慢慢研读，神识进入后信息就会被直接灌输进神念里。
相较于传统的方式，神念灌注的方法更加迅速准确，非常适合大规模应用，深受人口众多的大宗门青睐。而且这样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投入，比如读书认字，那无疑会占用大量时间和精力，从而耽误修炼进度。在修为至上修炼界，那可是极大的浪费。
神念灌注的是伴随隔空通讯的产生而流行的，它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修炼文明的进程，有利于修炼文明的传播。不过也带来了一些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安全。当然这种安全不是信息本身的安全，而是信息对读取者的伤害，因为信息的灌注关系到神识屏蔽，这和当时刘光远给陈冲传授追风踏云步的情况差不多。如果有人别有用心，很可能会导致读取者意识受损。
这种阴损的招数随着神念灌注的流行变得防不胜防，有很多中招的案例。所以渐渐的传统方式也有了回归的势头。而且相较于新型方法，传统的方式也是有优势的，其最大的好处就是耐久性及可重复性。神念灌注的核心就在于留在玉简中的神念，它会被时间消磨，被学习削弱。简单来说就是它的使用次数有着严格的限制，有些甚至就是一次性消耗品，丹方的拓印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而传统的方式就没有这种缺点，很多典籍类文献都是用传统方式保存的。
读取传统信息玉简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读书认字，这会花费修士很多修炼的黄金时间，也是传统方式饱受诟病的原因之一。不过这种问题对陈冲来说却是毛毛雨，小时后在村里就有长辈教授适龄的孩子读书认字。回想起来陈冲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那时候他很顽皮，又是孩子王，常常不听长辈的话，懒得学习。而且由于出身原因，村里人对陈冲都有些特别的容忍，要不是婆婆压着估计他也是斗大字不识一升的料。
后来到了将军府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文化，主要还得归功于陈莹莹。她那时候经常在桃树下读书写字，有时候陈冲去了也就会在一旁看看，也算是经受过大户人家的文化熏陶了。当然那会儿陈冲的主要兴趣还在厨艺上，从未琢磨过读书写字的事情。还有就是与陈莹莹一起练剑，那对陈冲来说是最大的情趣。
“写下来，师兄教你。”陈冲手一挥，一根笔直的树枝便飞到了手里。
“师兄这招隔空取物好厉害啊。”紫依连连拍手叫好，好像看到了神乎其技的表演似的。
陈冲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他还真没留意，也没有特别关注。就是神识锁定了，直接灵力取过来，整个过程自然而然，跟伸手去拿好似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得心应手。
“看来运转顺畅对灵力的把控确实有所帮助啊，隔空垒石应该也不是问题了。”陈冲心中自语，比起白天控制雪花好像真的自然了不少。这让陈冲心里一阵喜，更加坚定按计划修炼下去的信心。
接过树枝，映着月光，紫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准确地说应该是对着玉简中的记录画出来的。说真心话，确实不怎么好看，起码比陈莹莹写出的字差很多很多，只能表示出形状来，而没有文字本身的秀美。
陈冲当然不会说什么，他自己写的字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来读书写字就不是修士钻研的重点，何况是刚入门的小丫头呢。两位师傅也来得及教太多，就更不能苛责了。
应该也感觉自己写的别扭，紫依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没说话，就是默默地在雪地上画着字。直到画完二十个字才停下来看向陈冲。
陈冲瞧了瞧，那些字确实有些生僻，但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便都一一教了紫依读音，还解释了字的意思。
紫依学的很快，简单两三遍后就记住了。不过紫依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又在雪地上画起了那些文字。
陈冲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这个小师妹不仅聪慧，还有种倔劲，若能坚持下去，将来肯定会有所成就的。
看着在雪地里写字的紫依，陈冲不自然地有些迷离，陈莹莹的影子再一次攀上脑海。
深吸了几口气，陈冲平复了一下心情，握起红鸾，纵身跳入雪地里，舞起了那套熟得不能再熟的剑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