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朱成碧将班斓这个讨厌的女人迎娶进朱家门后,臧红花郁闷的心情就更加郁闷了,因为她完全没有享受到那种婆母可以凌驾于儿媳妇之上的乐趣,每次想要调教都会被朱成碧这个“宠妻狂魔”及时出手以看似不经意但却行之有效的插科打诨给制止、敷衍、搪塞、糊弄等等形式应付过去,婆媳间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因他的浑水摸鱼而土崩瓦解,讲起来她也不得不对朱成碧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家就有这样的本事,她甚至都来不及眨眼反应,原先拿捏好的架势气势便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但朱成碧今日却一反常态,按说班斓也是因为他才会耽误了来向臧红花请安的时间,可引出这一场婆婆因不满儿媳妇将要对其进行怒惩的罪魁祸首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端起下人为他奉来的茶杯,掀开茶盖,闻着扑鼻的茶香轻呷一口,然后盛赞:“唇齿留香、甘甜芳醇,果不其然是上乘的西湖龙井啊!”
连喝三口之后,朱成碧才继续将视线调回班斓的身上。
一整个上午滴水未进,又晒了许久的太阳,班斓感觉自己的身体极不舒服,但臧红花这才刚要发作,恐怕还得经过漫长一段煎熬的时间她才能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班斓垂下眼,不声不响地等待臧红花发落。其实她知道这道目光是朱成碧发出来的,他在等着她的妥协与求饶——哼,这个大坏蛋,她就偏不叫他得偿所愿!
反抗的班斓会令臧红花生气,默不作声的班斓更会令臧红花愈发怒火中烧。因为太过平静的班斓让臧红花感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在自编自导自演,而班斓却是看戏之人!所以显然,班斓息事宁人这一套同样行不通。
“来人啊,把朱家的戒尺拿来!”臧红花怒目而对。
朱成碧明白臧红花这次是真恼火极了,合上茶盖瞟了班斓一眼:“娘,等会儿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生意要谈。您让厨子准备着,他会来我们家。”
臧红花迟疑了一下,拿过下人手里请来的戒尺,让班斓双手高举过头顶,托着戒尺。
班斓依言照做,臧红花满意地点了点头:“去给我到院子里罚跪,不跪满一个时辰,今天你就不用吃饭了!”
“多谢娘的教导与宽宏。”班斓托着戒尺向臧红花欠身,站起身往院中走——虽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可接下来她怕是要忍受更多的摧折与羞辱。朱成碧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帮她?他这么做应该只是为了更好地打击她。
班斓来到院中,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跪了下来。艳阳灼烤着大地,膝下的泥土烫得吓人。班斓的喉咙里已经开始燃烧,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幻影,桃树由一颗变成了三棵。
班斓努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告诉自己只要她能坚持完这一个时辰,婆母今天便会放过她;如果熬不过,那么今天一整天,她都不用想过安生日子了。
因为朱府有贵客将要上门,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们都在忙里忙外,匆匆而过,却都要经过那条花院小路。
公主跪着,下人们却抬着头,从旁走过。
班斓清楚这就是婆母罚她跪在此处的原因,不过就是想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然后冷笑。
习惯就好,反正班斓在宫里也没少因生母是艳妓而遭人耻笑。
越是如此,班斓越是如寒梅一般傲然,冷香依旧,暗香浮动。
因此,下人们并不敢不尊重班斓,仍视她为公主与主母。
班斓没有理会别人的眼光,她不清高,她不焦躁,她只是她,即使被罚,她还是班斓。
一个时辰的罚跪让班斓的双腿痛到麻木,直至没有知觉。腹中饥饿难耐,口中如火在烧,双腿恰似已经被砍去。
天旋地转,眼犯金光的班斓终因体力透支而瘫软倒下,却不知从哪闪出一道人影,牢牢地接住了她沁香的身子。
班斓心中警铃大作,当即便立刻回想起这部男频小说中那段肉麻的描写:“班斓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具宽阔有力的胸膛里,温暖的怀抱令她眷恋不已——这种感觉只有一个人能给她,可惜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
不属于就不属于呗,谁稀罕啊?班斓一脸嫌弃地一把推开了兰友德,警告他离她远点,她现在可是朱家的媳妇。
“我知道公主你还在怨我不肯娶你,可皇后同父异母的幺妹已经抢先下手强行睡了我,我能怎么办?”兰友德抬眼看着班斓熟悉的眼眸,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班斓也在注视兰友德——凉薄的红唇紧抿,透着隐忍;曜石般的黑眸里有着太多的矛盾,爱恋、愤恨、不舍、嘲笑、嫉妒……班斓读懂了这些情绪,退开身子同他保持距离,果不其然,他那双如星似的眸子里又多添了一份忧愁痛苦。
“少自作多情了,甭管你俩咋好上的,反正我非但不埋怨你还要多谢你的不娶之恩呢!”班斓的语调淡若空气却满是绝决,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的态度都亦如初读这部男频小说的时候,有多喜欢男主角朱成碧就有多讨厌男配角兰友德。
“公主又何必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我做这种决定完全是迫不得已,辜负了公主的真心痴情我也后悔至极,倘若老天爷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宁愿不要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也要与你比翼连理双宿双飞!”兰友德信誓旦旦,仿佛现在只要班斓说她自己愿意跟他走,他便会不管不顾,不在乎她这个有夫之妇的名声,带着她私奔。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怪不得这部男频小说的恋爱脑型女主角班斓被他哄得五迷三道,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算了,懒得浪费口舌跟他掰扯,班斓直接顺着他的话点头笑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既然我在你心目当中的地位远高于其它一切,那你现在就放弃其它一切,带着我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吧!”
班斓了解,比谁都缺德的兰友德比谁都更为在乎功名利禄,否则也不会不惜铤而走险通过考场舞弊的方式高中状元,他以为他的仕途从此一帆风顺,但当他削尖了脑袋往上挤,终于爬至权利巅峰的时候,反对他的势力浪潮也会涌起将他吞噬,正所谓“登高跌重”,现在的兰友德还无法清醒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一听班斓要他放弃便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真要放弃了,你还会喜欢我吗?正是因为你从小就说你期盼嫁给状元郎,所以我才会发愤图强,用功读书的。”
“你算哪门子状元郎?我看像尖嘴猴腮的黄鼠狼!”班斓实在没耐烦心让兰友德这个难有的奇葩继续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了,“直说吧黄鼠狼,你为啥过来给鸡拜年啊?”
兰友德不可置信地看着班斓,身体踉跄了一下。自嘲一笑:“是驸马让在下来的,在下就不打扰公主给婆母尽孝道了,好好保重,在下还有要事与驸马商量,告辞。”
嘲讽的语气,轻蔑的神情——兰友德终于在班斓面前原形毕露了,也是经过兰友德这么一提醒,班斓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这部男频小说当中的情节——朱成碧想投资兰友德兄长兰朋志的染坊!怪就怪这部男频小说当中的女主角班斓迷恋兰友德的同时还总爱嘲讽朱成碧色盲,所以恼羞成怒、怀恨在心的朱成碧才决定不蒸馒头争口气。可这就是个陷阱,那对黑心的兄弟会利用朱成碧色盲的弱点最终害他血本无归,朱府因此倾家荡产,班斓不甘与朱成碧一起流落街头,留下一封和离书搬回了皇宫,寻找机会与自己的旧情人兰友德暗通款曲,正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苦难有时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朱成碧并未从此一蹶不振,他痛定思痛后痛改前非,收获成功一举登上人生的高峰。
虽然结局是美好的,但过程太过于辛酸了。人心都是肉长的,班斓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朱成碧往火坑里跳,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朱成碧被艰难困苦所折磨。尽管仍旧在跟朱成碧怄气,班斓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灵魂深处爱着他的那份感情始终未曾改变——没办法,他是她的初恋,自从住进她的心里便挥之不去也无可取代了,她的心不大不小,容纳他一个人刚刚好。转念思及朱成碧对自己明显的疏远,班斓默默地垂下了眼——阅读这部男频小说的时候就发现了,男主角朱成碧和女主角班斓性格不合,所以始终处于针尖对麦芒的针锋相对状态,期间好不容易迎来彼此磨合的机会,结果却又因为误会导致双方矛盾加剧了。
兴许这就是宿命,一切早已注定。但即使一切努力终将付诸东流,班斓也不会感觉枉然,毕竟拼搏过就不再留有遗憾,至少她可以问心无愧了。
朱成碧又何尝不知自己投资兰友德兄长兰朋志的染坊是意气用事的铤而走险呢?但仅存的理智终究没能抹杀眼底的疯狂,因为恩怨分明、爱憎分明的朱成碧睚眦必报,永远信奉自己的那句座右铭:若人负我在先,那就休怪我无情!现在的朱成碧就像是一个全身都竖满刺的刺猬,班斓就是引起朱成碧所有尖锐的罪人。当年那个温柔体贴、温文尔雅的佳公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朱成碧对镜自省,刀削似的俊脸依旧梭角分明,可千疮百孔的内心早已被班斓伤得麻木扭曲。朱成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初遇班斓时的场景——唐诗有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但患有色盲症的朱成碧却体察感悟不了这样的盛况,池中的班斓成为了映入他眼帘的唯一风光,不思量,自难忘。可如今,这份感情已经发酵变质,当初心里有多甜现在心里就有多酸。朱成碧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他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自己定要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然后令班斓与兰友德这对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反目成仇才解恨!
班斓其实也是清楚朱成碧当下这份恨的,毕竟没有强烈的爱就不会有浓烈的恨。如果不是这部男频小说后期的朱成碧将自己送走后又反悔,带自己穿越回来,相信这部男频小说也会有另外一种事件发展的可能性吧,那就是再过不久,朱成碧彻彻底底地放下了自己,另外娶妻生子,华彩艳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小妾转正就行,朱成碧会幸福的,自己再不是那个可以给予朱成碧幸福的女人,那自己的幸福又会在哪里呢?微斯人,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