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山川信息
书名:星河帆影 作者:罗方凡 本章字数:4699字 发布时间:2024-12-02

冈格星人的衣服肩膀上有口袋,这很实用,把掌上终端机放在这口袋里,所发出的提示音很容易被听到。

又有提示音了:列位,你们已经到了种植区与森林的交界地。如要进入森林游玩,可换乘森林游玩专用车。

正对门口左边有一所房屋,靠路边的有一个停车场,停了有二十来辆大小不同的车,这种的样子和他们乘坐的巡行车不很相同。

放好巡行车,他们选了一辆适合六个人乘坐的。

这是大路的尽头,对着进入森林的大门,乘车进了大门后,是一个缓冲区——到了这里,对着大路的大门关闭。通往森林道路的门打开,森林游玩专用车开进林间道路后,这个缓冲区会被检查一番:搜索此缓冲区有否藏有溜进来的野生动物,发现有野生动物的话,会被赶回森林,然后缓冲区通往林间道路的门会关闭。

 

这个游玩专用车有点意思。它可以四轮着地行走,也可以用六条机械臂行走(每侧三条)。看情况,如果地面较平,就用轮行走。太过凹凸的,就用机械臂行走,这样的行走是六条臂配合动作,速度较慢,车体的上下有些起伏。

开车是加布莱的最爱。

操纵位置前面有显示屏,显示屏上有路径标示,点一下想去的地方,森林车就朝该处前行。还有各种提示,供乘坐的人选择。

紧接着大门的道路,平坦开阔,用四轮行走很合适,往前走,出现一些分岔的小道。

这片森林的看点是独特的原生林带和不同的野生动物出没地点,有的有小道,有的只有狭窄的地面,有平有崎岖,各不相同。在崎岖不平的野径上行走,六条机械臂会根据路面情况互相配合,保证乘客的身体平稳,不会晃来荡去。六条机械臂该伸长的伸长,该缩短的缩短。

各种草木枝蔓,各种珍禽异兽,各种蝶蛾虫豸,跟地球的有类似有不同。

森林中的斑斓尽收眼底,旷野里的婉转余音不绝。

 

从森林中出来,把车放好。

下车后,有个小年青向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

“你好!”

……

“来我这里坐一下吧,我叫克韦格。”小年青发出邀请。

和有机肥料工厂的人道别后,一路上都没见到过一个人,这也太过空旷了吧。大概是时间段不合适,如果是种植收获季节,这里肯定是人来车往,如果是旅游旺季,也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坐森林车。现在遇到小年青,很亲切。

有个小小牌子,五十厘米见方,有文字:丰同岗森林养护站。

这下慢慢看清楚了,养护站外是一个停车场,有上盖,可以遮阳挡雨,停车场旁边有个小门,从小门进去有个小院,院内有几间小房间。

他把他们让进了一个房子里。里面有桌子椅子。刚好,可以将采摘来东西放在桌子上。

“我能问一下你的年纪吗?”这个小年青也太年青了吧。李恒忍不住要问。以我们地球人的眼光,面前这位大概刚上高中,还一脸稚气,虽然被太阳晒黑了。

“我20岁多,不到21岁。”

算一下,暂定他20.5岁,20.5X1.23≈25.2,相当于我们地球25.2岁。

六位星航员20岁飞向星际,飞了差不多6年,减去时钟变慢时间,每天约慢2.5小时,这样算下来是25.3岁(大略概算且各人不同)。

两相比较,我们地球人长得确实过于着急。

长这么着急干啥子,下次要注意了。

岁数都差不多,立即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和感。

“你在这里做了多长时间了?”吉米问。

“4年了。”

哦……

“你喜欢干这项工作?”

“是,我很喜欢。”

“克韦格,你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工作,不会感觉孤单寂寞吗?”布朗觉得这里远离人群,森林和农作物是这里的主色调,与人互动有些困难。

“我有好几个同事,有需要我们可以相聚一起谈天说地。不时可以回家,与家人朋友一起过。”

对了,他们这里每天工作自由度很大,4小时到10小时都可以,每年有150天假期,可以自由调度,只要不影响到工作就行。

“只要保证这个林区有人执守,我们就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克韦格一边讲,一边熟练地处理六位地球人采摘来的果实:去皮、切块,将果肉分好,每人相同等分;挖空、插管,将果汁分给每个人,他自己将采来的野生果子,也拿出来一起分享。

味道真的很特别。托托果估计是这里的主食,吃起来像果肉软绵的苹果,且带有弹性,得力果汁甜味较淡,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其它果实也味道俱佳。又有环境的加持,小年青的参与,一边讲一边吃,感觉美妙。

小年青是有故事的人(其实年纪相仿,只是视觉差距太大)。

他父亲就是一个森林管理工作人员,这是故事的关键点。小时候,他会带着克韦格来到这里,看他的旷野,看他的房子,看他的森林和森林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是新鲜新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不能让他忘怀的。好奇是小朋友的天性。

一次,他和父亲沿着围着森林的铁栏网行走时,发现一只受伤的小野兽——土狸,毛色是白底黑圆斑,圆头圆眼耷拉耳,身躯呈扁圆筒形,短尾。这个小家伙大约是太调皮,想跑出外面来看看,翻爬铁栏网时摔下来,摔伤了走不动。

这只小土狸在养护站被照顾了一个多月,骨折接好了,身体恢复了,就将它放归林区。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克韦格经常来看它,跟它玩。人的童年和兽的童年大概会有相互吸引力,在养伤的时间里,小土狸和克韦格建立起了友好关系。放归山林时,这小土狸似乎在探望什么在等什么,一直不肯走。将它放到林区里,他就跟着人回来,反复了几次都还不走。最终采取食物利诱,放一些它爱吃的果实在地上,和装腔作势的驱赶相结合,才摆脱了它的纠缠,放归了森林。

一次,克韦格又来到养护站,又跟着爸爸顺着铁丝网散步,走着走着来到了小土狸摔伤的地方,听到有叽叽哑哑的叫声。只见那只被救护过的小野兽,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跑到他们跟前,隔着铁丝网向他们嘶叫。

他们停下来,说着话和它打招呼。克韦格蹲下来,用手摸它搭在铁丝网上的脚爪,它显得异常兴奋,用身体各种的动作,只想撕开铁丝网冲出来的样子。见无法去除阻拦,就用舌头舔克韦格的手,两者之间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纽带。

克韦格每次来养护站,只要到这里他都可以看到这只被护理过的土狸。多次以后,来这个地方相会,就成了惯例。每次来,他都会带上几颗它喜欢的果实送给它,高高兴兴地玩一会,然后才跟它道别。

很奇怪,只要他来这里,它也一定会在这里,就像它已经有先见之明一样。

他一年年长大,它也一年年长大,两者之间的友谊持续,时有相会不相忘。

 

“那时候,我似乎感觉到森林在轻轻地呼唤我。她好像在说,来吧,森林很广阔,森林很神秘,森林很真挚!”克韦格说。

“这是森林大地的缘分,与你紧紧相系。”加布莱说。

“她让土狸出面,向你发出邀请。”露易丝说。

“是的,土狸让我不能释怀,森林里各种各样的故事让我不能自拔。”克韦格说。

“父亲的言传身教,森林的殷殷期盼,就让你毫不迟疑干上了这一行,真有意思。有这么一个的序曲,真让人羡慕。”李恒说。

“比起你们,我差得太远了,以我看,你们的序曲肯定更加美妙,穿星过系走了这么远,没有美妙的序曲,怎么也说不过去。”

“彼此彼此。”布朗说:“你加入森林养护工作前,有让人难忘的故事,经常在这样的环境工作,应该更有非凡的际遇。”

“非凡不敢说,但我有挥之不去的感觉:森林有其整体的生命体征,她会呼吸,她有意志。”

山河大地不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吗,还能分出森林和耕作区的不同吗?

或许,只有身临其境,人同此志,才能有这样的切身感受。

 

他跟他们说,为防火,他的森林里,有收拾枯枝落叶智能机器,清理地面,收集到的枝叶,会被送到有机肥工厂,用作肥料原料。为防兽类逃出养护区,有智能机器巡查森林周边的地带,发现有逃出的,会将其逐回森林里。

“你来了后,你爸还继续在养护站工作吗?”李恒问。

“去搞生命研究去了。”

“这个转变有点大呀,用我们的话说,是风马牛不相及,这不好理解。”

“我最初的看法也和你一样。他的行为举措让我找不着北。但后来我细想了一下,觉得这有其必然的内在联系。”

“森林里有很多故事,你们父子俩也有很多故事,说一下,让我们也转过弯来。”

“森林会呼吸,森林有意志,这是我所悟到的必然联系。”

“请你详细一点,跨度太大一时不好搭接勾联。”

“生命有其信息,森林也有其信息。所有一切,不是应该都有其信息吗。”克韦格说:“我觉得,森林信息是生命信息树的组成部分,以我的不成熟的看法,我们所处的世界,山河大地、我们人和所有的动植物,在信息树上,都像根干枝杈花叶一样紧密相连。”

“对,我们地球人也有相似的看法。”布朗说,“我很想知道你爸爸的真实想法。我是说,你问过他没有?”

“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去做生命研究工作,这让我很疑惑。他说,等你在森林里呆上一段时间,或许会明白我现在的选择。”

“不答而答,这是最好的回答,我这样认为。”李恒说。

布朗:“你爸是什么时候付诸实施的?”

“那天,我带着一周岁多一点的儿子来到森林养护站。他从我手上接过小孩说:‘一家三代都来了,森林是我们家的最好见证人,是我们家的情感纽带。’停了一下又说:‘克韦格,我已准备好了离开森林养护站,去做生命研究。’听到他这句话,我瞪着眼睛看了他好一阵。”

谁叫你带着他的孙子去养护站呢,说不定是他看到这一幕,然后就毅然决然:我还是干一些别的吧,子孙三代都挤在这里,你让别人还要不要来了呢,森林都成了传家的了!

 

看吧!你们惭愧了没有?再过几天,克韦格的儿子都可以提着瓶子去打酱油了,你们呢,看看你们,还在混迹星涯呢。

学着点!

 

“我就很好奇,你想来就来,你爸想走就走,会不会发生这样一种情况,那就是,大家都一起走了,这森林养护工作就没人干了?”李恒问。

“想来的人要看看是不是需要多一些人手,想走的人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走开,需要人手就来,能走开就走开。”

“会不会遇到一些突发情况,一下子就真的人手不够了?”

“不会的。我们可以将工作时长拉长,弥补突然的人手不够。这样用工作时长拉长缓一段时间后,招聘到的人就可以通过培训上岗了。”

他介绍,冈格星有一个全球自然环境保护协会,将山川河流草原丘陵海洋极地的保护全部囊括进去,森林保护是其一个分支机构:森林养护协会,养护站是其中一个成员。这个全球协会章程中有一条规定,紧急情况下,所有人员可以跨机构工作。到目前为止,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过。

协会有一个招聘平台,会适时公布需要的招聘的人员,这个平台还广泛链接,使招聘信息广泛传播。环境保护的爱好者、有志者,随时都可以进入这个协会,或在某个地方工作,或随时准备接手相关工作。

某项工作有多个人应聘,则优先录用工作地的就近人员。

在冈格星,任何人都可以兼任数项工作,只要不会有冲突就行,能切实履行职责就行。许多人喜欢多项工作,觉得这样不会太单调,同样,许多人喜欢干一项工作,这些人对深度融入某项工作感兴趣。总之,每个人对工作的选择有很大的自由度。这样可以充分发挥个人的特质。

“我应聘养护工作时,同时有几个入围,其中还有一个同城的,但应聘时我胜出,所以录用了我。我父亲离开前,要招聘补充,这个同城的被录用。

“他有点不服气,克韦格,还不是你爸传了你几招,不然的话,先来的是我。

“我跟他说,兄弟,谁叫你没有一个搞森林养护的老爹子呢。”

“冈格星有时也要拼爹。”尹秀敏说。

“那是。我还跟他说,我是拼爹,这个不假,但你想想,我爸去干别的了,不是同样也让你得成所愿。”

“你是拼爹,他是拼别人的爹。”

既可拼爹,也可拼他爹,哈,有意思。

李恒:“那只土狸后来怎样了。”

“一次,我抱着我儿子,到老地方去看它,它看到我们来了,很兴奋。我用手摸它,也让小儿子摸它。它舔了舔我们的手,用深沉的眼光望着我。我明显地觉得,它的动作迟缓了,毛色暗淡了。我将坚果给他,它不吃,叫了几声,来了几只和它一般大的土狸,让它们吃——估计是它的子女或同伴,看它们将果实吃完,它就带着它们恋恋不舍地走了。我估计,它这里要来见我最后一面,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它。”

布朗:“它一定知道,你抱着的是你的儿子。它看到你们父子俩来了,就再无遗憾地放心走了。”

克韦格:“通过它,森林向我们告知:我是带有信息的,我是会使用信息的。”

李恒:“它完成了森林交给它的邀约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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