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倒退着回到车厢内,却在打开的那道门前,蓦然停住了。
他重新退回到甬道里,试着把那道壁门接连打开了好几个回合,终于发现了些端倪。
原来,从卧室的角度看过去,靠近甬道的那扇和石壁材质相同的单向推拉门,拉开的方向是朝右的。而进入列车旅馆的另一扇推拉门则方向相反,和房间内的书架自然组成了一个整体,隐进了靠近飘窗那一侧的书架内。
书架和石壁门贴合的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打开,很难让人发现书架的后面,竟然还隐藏着另一道门。但是仔细看去,右边的整排书架到壁门前却多出了一个直角空间,而空间的厚度恰好是书架的宽度。
秋雨站在门前,咬着手指紧盯着这个直角,沿着直角朝右排的书架一层一层的翻过去。
书架上,除了些许精致的小摆设,满满当当的书籍基本上只有四类——小说、佛经、诗歌、散文,还零散着一些摘抄的本簿,其它的并没有什么发现。
秋雨站在书架前,眼眸渐渐深邃。
他又重新返回到直角处,伸手敲了敲墙壁,顺着直角又上下左右各摸索了一遍。突然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只见右排的整体书架竟然朝着地心的方向,缓慢地陷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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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枕着肘正仰面倒在床上沉思着,突然听到后车厢卧室内,传出来一阵细微的推拉和走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此刻,他宁愿相信自己是不清醒的。起码这样,那些恼人的思绪和怀疑,就不会再度困绕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在那缓缓陷落的书架下面,豁然出现了另一间宽阔的地室。而隐藏在那个空间里的,居然是一排排巨大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另一类书籍。
《犯罪心理学》、《论犯罪与刑罚》、《经济犯罪侦查学》、《经济学》......
在这些不断涌现出的书籍名当中,除了部分金融经济类的他不是很了解,其它的竟然都是他非常擅长的,法律类更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类别了。
然而令他感到诧异又反复思索不能确定的是,到底是谁会去读这些枯燥无味又极具专业性的书籍呢?
以他对冷沫儿虽然短暂但细致的观察,她是决计不可能去读这些书的,舒云更加不可能,难道是诗然?
可他为什么要将这些书隐藏起来?
他不断肯定又否定的摇了摇头,眼前又浮现出宽大帽沿下,那异常冷漠的唇角。
一层再次泛出的狐疑,让秋雨越发皱紧了他好看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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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出了车站走下山坡,和一大早便赶过来在镇口已经取到车的肖磊汇合。
见他上了车,肖磊有些犹豫道:“你......让我查的那个住宿人员名单,有结果了。”
秋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有好消息吗?”
肖磊摇了摇头,一脸严肃道:“列车旅馆那些长期包房的客人当中,有80%居然都是外商,所以目前还无法查到更为详尽的资料。剩下的10%都不是本地人,他们虽然和天道集团或多或少都有过些生意来往,但只有极少部分人去住过旅馆。而另外的10%则是些旅游的散客,都逐一排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穆黑——不在这些人当中。”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穆黑毫无行迹的到沁水小镇来呆了一个晚上,一定是隐藏在了某个地方,等待或伺机寻找着什么。”
“咝……你的意思是说,他并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到了沁水小镇?”肖磊半是迷茫道。
秋雨点了点头。
“可是,他悄悄地跑到这里来,到底是要来找什么呢?”
“目前为止还不大清楚,对了钟太太呢?”
肖磊摇了摇头:“还是没有什么新的进展,按道理来说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可她对自己丈夫的去向不明竟然一点儿着急的反应都没有,这是不是就说明她根本就是知道钟见在哪儿?”
秋雨微微一笑,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赞同的敲了敲外侧的车窗玻璃:“哥,升职有望了您。”
半晌午时分,阳光正好。
沁水小镇中心,街道一如既往的寂静无人,显得更加空旷。一个挑着担子的菜农,沿着青石板路从车站那头一路晃晃悠悠的走下坡来,避无可避的从停在路中间的车前经过,秋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衬得眼圈周围一片乌黑。他发现秋雨正紧盯着自己,高大的身躯立刻佝偻了一下背,压了压头顶上宽大的帽沿,脚步匆匆着下山去了。
望着菜农渐渐消失的背影,秋雨微微皱了皱眉头,继而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随后看向车窗外波澜无惊的海面。他咬着指背沉思了半晌,又接着问道:“冷沫儿呢?”
肖磊摇摇头,半是思索道:“不过,我总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小镇上的人,口风都好像极严,不肯轻易对外人吐露半点有关小镇和列车旅馆的事情。所以我只能从侧面去打听了一下,了解到那个叫做舒云的女人,是在五年前带着冷沫儿来到沁水小镇开了这家旅馆。据说当时是为了方便她养病,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还有......”
肖磊又犹豫了一下。
“什么?”
“他们……都没有中国户籍。”
秋雨迅速抬了抬眉眼:“什么意思?”
“你给我的那份附加名单,上面所有人的身份信息都是美籍华人,包括那个诗医生。”
“哦?”秋雨用指尖搓了搓太阳穴,眯起的眼神内顿时又飘荡出一道思索的光亮。
沉凝了片刻后他解开安全带:“在这儿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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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五分钟,秋雨便出现在诗然面前。
优雅的男人从一大堆资料和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来默不做声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下头认真书写着什么。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夜里出现的那个女孩儿,根本就不是冷沫儿。”
正在书写的笔尖骤然停驻在了纸上。
诗然没有抬头,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完整、独立的思维方式,不同的声音行为和偏好,虽然我并没有看清楚她的真实面目,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是冷沫儿。”
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诗然捏了捏握在手中的笔,低头不语。
“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诗然依旧低着头,沉吟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道:“以你的判断呢。”
“双重人格。”
那个优雅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久久凝视着秋雨。一双深邃又布满忧伤的眼神内,突然泛出了一种令秋雨无法琢磨的、极为复杂的情绪。
许久,他优雅的唇角蓦然绽开了一丝释然的微笑。秋雨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只是,有一点我不大明白。”
“什么?”
“香气。”
他说道:“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特殊的、少有的香气。一个人,或许可以通过改变容貌控制行为言谈举止来掩盖其真实的身份,但却无法隐藏每个人与生俱来的那种独特味道。她骨子里,有一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气质。”
诗然轻笑了一声:“这好像说明不了什么。”
秋雨再次皱了皱眉,双手撑在桌面一个附身紧盯住诗然的眼睛,沉声道:“那......你能跟我保证,她和穆黑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吗?”
凝滞了片刻的空气中,他听到诗然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我能。”
“我信你。”
秋雨点点头,直起身来重新立在桌前,垂眸半晌又轻声问道:“她有名字吗?”
然而那个优雅的男人又眉眼倏落,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秋雨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却听到身后传来诗然轻轻的一句。
“宛轻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