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草亭内，怜之周公子二人皆已落座，见常侍出门，周公子忙站起相迎：“如何？”
“丫头已病入膏肓，此次万幸从阎罗手中夺回性命，若有下次便生死难测了。”常侍说着将手中纸页搁于石桌上。
“……”周公子闻言脸色煞白，呆坐在石凳上。
“看你如此紧张，这丫头莫不是你的小娘子？”怜之凑过身去戏谑道。
“休要无礼，周公子娶个小女娃作甚？周公子乃是私塾先生，相貌堂堂、饱读诗书，方圆百里的女子个个倾慕不已，你休要坏了周公子的名声。”
“霜夜只是一介布衣，寒窗苦读十余载，却只中了个秀才，常侍兄莫再拿霜夜打趣了。”周公子言罢长叹一口气落寞不语了。
“周公子不可妄自菲薄，周公子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这方圆百里无人比肩，乃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假以时日，定然大有作为。”常侍言罢凛然落座于石桌旁。
“既不是你家小娘子，又是什么？何故带在身边呢？看你年纪轻轻，该不会是由你所出吧？”怜之用奇怪的目光盯住周公子，令周公子如坐针毡。
“怜之说什么玩笑话？红豆乃是家姐遗孤，自小便跟在霜夜身边的。家姐少女时被家父卖与陈家做奴，陈家公子是拂晓镇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三番五次骚扰家姐，令家姐未婚产女，家姐虽出身卑微，可也是读了几年书的，谁知那陈家公子却对家姐始乱终弃，家姐积愤难平却苦于无处申诉，遂羞愧自杀，家父又嗜酒如命，在红豆五岁时，家父醉酒栽入河中溺亡，自那日起，霜夜便独自抚育红豆，然红豆自幼便患有重疾，霜夜日夜守护，片刻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周公子说到动情处，几欲落泪，怜之却望着噙泪玉人儿笑意盈盈、频频点头。
“如此甚好？”周公子蹙眉望向怜之。怜之嬉笑着正欲说话，却被常侍站起挡在了二人中间，“周公子，这是药方，回去以后按方抓药，好好调息。”
“多谢姬先生。”周公子言罢将药方双手接过，小心折起匿于怀中。
“谢他作甚？”怜之扶住常侍腰身探头道，“你家丫头命不久矣。吃这些个名贵药材也不过多吊些时日罢了。”
“那可如何是好啊？”
“我有办法。”怜之凑到周正近前，仰面嬉笑道，“你亲亲我，我便说与你听，如何？”
“这……这……”周公子闻言脸色突变，为难起来。
“休要胡闹！”姬常侍更是怒不可遏，玉面微寒。
“嘻嘻，兄长醋了。”怜之不怯，反嗤嗤笑起来。
“你……”
“兄长莫怒，小弟并未说笑，是真有法子的，你且让让，不要挡着我与周公子说话！”怜之翘起食指，轻轻一推，常侍便乖乖退到一旁，怜之重又抵近周公子身前，魅惑道，“若我有法子，拿你阳寿为红豆续命，你可愿意？”
“怜之是在戏耍周某么？世间哪有这等事情。”
“你只须回答，愿是不愿？”
“自然是愿的，周某每日苦见红豆病痛交加，恨不能替她去受，不忍她再受片刻煎熬。”
“那不知公子年方几何啊？”
“二十有二。”
“怜之方才于双目中视公子命数，阳寿应到知非之年，如此算来，公子生年仅余区区二十八载，不知公子愿分与红豆多少？”
“若真能如此，吾愿悉数赠与，须臾不留！”
“当真？”
“当真！”
“不悔么？”
“不悔！”话音刚落，怜之便轻轻吻上了周公子脸颊，周公子如雷降顶，吃吃道，“你你你……”
“契约达成！公子闭上眼睛，怜之这便来取了……”怜之言道足尖轻踮，双手覆于周公子肩上，只轻轻吐了口媚气，周公子便转瞬合上了双眼。
“你这是作甚？”姬常侍见状忙上前制止，“真要伤人性命么？！”
“兄长方才没有听到周公子说的话么，他是自愿舍掉性命来救这丫头的，我在帮他。”
“非舍掉一条命不可？周公子当真只有二十八载么？亦或余下年岁已被你私吞了去？”
“是了，我帮了他，拿他几载年岁怎了？”
“这是医馆，姬某是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天职，不能眼睁睁见你害人性命！”
“那……这丫头的病，你可能治？”
“姬某自当竭力一试，之后，尽人事，听天命……”
“狗屁！”怜之不知怎的，突然就怒了，面色惨然，以妖孽音大声喝道，“让开！”
“恕难从命！”姬常侍横眉冷对，寸步不让，虽明知自己硬刚只是徒劳无功、以卵击石罢了，还是心想着这妖怪能够心软，不要拿周公子性命。
“姬公子恐是忘了，令弟的性命还拿在我这妖怪的手上，弟弟还是周公子，你选一个吧！”这女妖的双眼似是能看穿人心，竟知道常侍心中此刻正在咒骂她作妖怪，“蔷薇知道姬公子此时定是恨透了我，当然，姬公子也不要太过担忧，令弟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不逼我，我断不会害他，不过，你心里既已将我视作杀人不眨眼的妖怪，就不要再指望着我能对谁心软。”
“那你便将我的命也拿了去吧！”
怜之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姬公子，又望向此刻正五感不知、任人宰割的周公子，叹息道：“你看这周公子，生了一副面如冠玉的翩翩君子模样，还当真叫人有些不舍……若有一天，情势反转，慑于刀剑之下无力反抗的是我，不知还是否有人会毅然决然挡在我的身前……”怜之言毕低下头来，倏尔，小院中妖风四起，白色烟雾迅速笼罩了周遭一切。
“周公子我带走了……”天边传来一道灵音，待雾气消散，周公子果真消失，只留醒转而来的姬怜之与兄面面相觑。
“兄长，我这是怎了？怎么感觉浑身无力，站都站不稳，额……”怜之双手抵住太阳穴，昏昏不清地摇了摇头，“我好像睡了很久……哦，我想起来了，我被蔷薇姑娘附身了，蔷薇姑娘人呢？”
“什么姑娘，你救回来的明明是只可怕的女妖，你救了她，她却拿你的性命威胁我，此妖现已遁走，以后不知是福是祸，我总觉得我们闯了一个弥天大祸，就在方才她还布下迷雾，带走了周公子。”
“什么？周公子？是私塾里那位年轻的教书先生么？唤什么……周正，字禁欢的，是么？”
“正是，周公子带红豆丫头急匆匆来寻我，求我救救他家丫头。这丫头本已病入膏肓，实是无药可救，那女妖便说可以将周公子的阳寿换给红豆，问他想不想换，想换多少，周公子闻言竟说要将自己所有的阳寿都换给红豆，须臾不留。”姬常侍还未说完，屋内便响起孩提响亮的哭叫声，“该是红豆丫头醒了，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