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晨阳光,新一周的工作日开始了。
如果说昨晚睡下的时候,安进还是一个孤魂野鬼,一觉醒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那种信仰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把整个知觉和面前的整个世界再次毫无缝隙粘合在一起,就连对昨夜那次精神断电的记忆也失去了原本那份迷离,变得和所有粘结状态下的印象别无二致——再如何,也不过是件“事儿”而已。
与这信仰一同归来的,当然,还有那头野兽,一夜不见,它更加疯狂。
“Roger去老石头那里和他说什么?难道要把这种呆子也拉去一起来架空我?”
“Joe怎么又把Roger单独叫到办公室?他们避开我商量什么?Joe还往这里看了一眼,摆明是别有用心…”
“Andy怎么跟Roger有说有笑的?我当二把手这么久,他都没跟我那么近乎过,这新主管一上任,他就那么急着去巴结…看着都反胃。”
办公室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安进下意识的猜疑,仿佛到处都有不利于他的事情正在或将要发生。
虽然在很少出现的几个转瞬即逝的空档,安进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甚至就是精神变态,可只要一看到这类蛛丝马迹,还是会刹不住车往那种方向想下去。
占了本该属于自己职位的新主管、业绩...最主要的还是丽雅昨晚的不辞而别,所有这些现在都已变成刺激那头疯牛的红布,在这头愈加疯狂的野兽挑动下,往日里偶尔发作的轻度多疑,恶化成了失去控制的疑神疑鬼,时刻刺激着内心的不安,炙烤着神经。
如果说平时,即便有杂念在心里内耗着,但起码还能有百分之五、六十的精力投入工作。
可现在,徒然增长的猜疑和从中源源生出的焦躁使安进连百分之十的注意力也难以集中。
甚至在猜疑出的那些无底洞般的“疑似事实”逼迫下,他还要时时提防自己因为把它们太当真而失控。
整整一天,安进都在这种几近发狂的状态下煎熬——当然,外表看起来依然一切如常,而这也是一个现代职业人的基本素养。
好不容易下了班,回家路上碰到的又是拥挤不堪的地铁人潮。
这往日里再平常不过的景象,此时却成了难以忍受的酷刑。
安进只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看着周围滚滚人流,他忍不住想如果有一把锋利的超长刀刃横在离地一米六的高度——也就是大多数人脖子所在的那个平面,然后让它以音速平推出去,把所有这些庸碌、碍眼、不知所谓的人头全都齐刷刷削掉,该有多爽…
找家小店对付完晚饭,回到家里。
仿佛不是来自大脑的指令,而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包还没放下安进已在手机上拨下了丽雅电话。
无人接听。
两次、三次,依然如此...
房间里悄然无声,寂静中,昨晚的一幕幕又回到眼前,然后定格在了丽雅最后那道眼神,接着,那颗微小光点,从她面庞滑落...
安进一刻也无法等待,微信、QQ、短信...一定要把丽雅找回来。
可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回音。
上次,只是惹丽雅生气,可这次...
不得不停手的那一刻,脑子已经空了,尽管理智很清楚这样的状态于事无补,更不能让他找回丽雅,可心就是在一点点化为虚无...
剩下的,只有旷原上那头野兽,还在永不止息地撒疯,没了最后一道缰绳,它几乎要冲破胸膛。
很快,家里实在没法呆了,翻出闲置已久的健身卡,安进推门而去。
这是理智在做最后的努力:丽雅当然要找,可明天还要上班,现在这种状态绝对不行,会毁了明天一整天的。虽然今天侥幸混了过去,但如果连着不在状态,那就不是职位能不能升迁,而是工作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必须尽快调整过来才行。
可来到室外,疯兽非但没有消停,狂性反而变得更足。
这让那个理智的想法越来越像不切实际的奢望。
好吧,再忍一忍,一会儿就用一场彻底的运动耗空它的蛮力。
难怪体育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信仰,汗水确实有助排遣人们越来越大的压力和负能量。
酣畅淋漓的运动和沐浴之后,虽然身体已精疲力竭,但头脑多少恢复了神清气爽。
这就足够了。
离开健身房来到街上,安进这才发现这儿离丽雅家不远。
这张健身卡,去年办的,就因为丽雅那时常来这儿做普拉提,弄个近水楼台,自然方便多多。
只是后来丽雅工作越来越忙,来的越来越少,他自然也就成了稀客。
没想到今晚,不假思索的这个决定,把自己带到了这儿。
莫非是天意?
正想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丽雅家小区入口,没有一丝犹豫,安进走了进去。
可他并不知道丽雅家究竟在哪栋楼,以前丽雅总是只让他送到小区入口。
这方面她还是那个和父母住在一起、有点保守的乖乖女。
随着离丽雅家越来越近,心跳怦然加速,就好像她随时会出现。
忐忑间安进忽然发现,那是他唯一可以全心以对的人。
直到遇见丽雅,他才知道活着,除了像所有人一样如傀儡般被看不见的法则和形势操纵竭尽所能去追求各种欲望满足,居然还可以有别的可能——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有这种可能,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其实都只是个傀儡,一个奴隶。
刚开始,他还以为这是真爱散发的魔力,时间一长也就不治而愈了,可此刻他明白,那远不止是爱情。
在认识丽雅之前,那些全然出于情欲而展开的恋情,根本逃不出法则的掌控,相反,倒是法则用来操纵他的最有效工具之一——如同主人为了让自己的狗更听话而赏给它的美味骨头。
但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