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当然知道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知道这道赤令下得不合时宜。
他不相信堂堂一州之长会下这样一道敕令，想来是那个不懂事的小神仙曲解了上头的意思。
画虎不成反类犬，正是这个道理。
“最近那位神君身边来了个不太懂事的小神仙，只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性子实在令人头疼。”
其实不止是人间会有关系户，就连鬼神也逃不了这种特殊的存在。
否则出不会有堕仙之说。
“你很讨厌他？”
菘蓝难得机灵一次，一言戳中王老太爷的心底。
都是自己人，王老太爷也没否认，扪心自问，要他发自肺腑地说自己喜欢那谁，实在昧良心。
菘蓝不由来了兴趣，她就是好奇，这不讨人喜欢的小神仙到底傍得是哪座山，居然能破格成神。
掰指头数数，上一个破格成神的，已经封在神仙卷书里头近千年了。
“他的父亲是个好官，用自己的儿子的命翻了一桩陈年旧案，涉及到的人命太多，所以得了特设，虽然还没正经的神职，但只要不出意外，也就是过个三五百年的事。”
只不过这小神仙只是脾气不太好，脑子可不笨，升上来第一件事就是花一年的时间将天规戒律研究透彻，然后成功钻了天规戒律的空子。
每回惹事，都在天规禁令之外，着实让人头疼，于是上头那位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将人打发到这穷乡僻壤来。
只是苦了与他共事的同僚，个个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王老太爷显然不想过多提及，倒是陈沪看不下去，替王老太爷解围。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没关系，这道敕令，你就当他是在放屁。”
这敕令不比正式文书，其作用更加相当于鼓励参与的告示，更何况他们都不在神职之内，就算不应，也算不得犯天规。
不过，正所谓从字观人，这上头的字写得叛逆，虽能读懂，但一撇一捺之间却掩盖不住写文之人的嚣张跋扈，不拘一格，与这样的人对上，少不了受气。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被发配到这种穷乡僻壤，换成别人可能会有些沮丧，但对于这位来说，大约是无所牵扯，又或者知道自己不过历练一趟，并没有虎落平阳绝不叫唤的觉悟。
陈沪也知道王老太爷为难，但为了安抚菘蓝的情绪，他只能和稀泥：“上头可写着，自愿为主，若有不愿，不可强求。”
这是一句客气的话，只要他们没有上头签名，就是一张厕所里的纸。
“那他们不会为难王老先生吧？”
阿苦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官场上那套放在神仙身上也是通用的。
不怕君子，就怕小人，若真有心为难，还怕找不到借口？
提起那二缺，王老太爷其实是有些气闷的，但一想到这二缺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只说让他们放心，这点小事自己还是搞得定。
“看来你是真不喜欢他？怎么的，他惹到你了？”
能让王老太爷生气的人可不多，陈沪暗暗称奇，从前王老太爷有个外号叫笑面佛。
一是说他心态平和，二是说他有仇明里暗里就给报了，没人能占他便宜。
但显然，这新来的那谁是个例外。
“都是看在他老子的面上，才容忍一二。”
王老太爷淡淡一带而过，显然不想多说。
“那这小子不参与？”
这怎么可能？
王老太爷摇头苦笑，心道要是他不来，还真省事了。
“这小子一心想立功，当然参与，只不过他本事平平，他不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菘蓝听着两人一口一个那小子，却不提他姓名，不由有些心烦，直言让王老太爷介绍一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若下回遇见，也知道躲着走。
“他叫余年年，生前是个纨绔子弟，沾得一身官二代的坏习惯，你也不用躲，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陈沪眼中精光一闪：“我倒有个主意，那小子不是挺狂的吗？你让那小子在前头吸引白藤的注意，等他吃了亏，我们再出手。”
陈沪的意思王太太爷当然懂，他是想先当面拒绝余年年，然后将功劳全算在王老太爷身上，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到时候我们演演戏，一口咬定我们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勉强而来，与他无关。”
这样一来，可以杀杀那小子的锐气，二来么，可以给王老太爷立立威，让他知道王老太爷可不好惹。
这主意不错。
“不过咱可得盯着，别让他们真出事。”
菘蓝人不坏，知道分寸。
“你们想多了，就余年年这个性子，他不仅不会念我们的好，还会觉得你们是故意为难他，少不了向上告状，给我扣顶大帽子。”
王老太爷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对付白藤精他们谁都没有把握，每一步都得细心斟酌斟酌再斟酌，千万可别赔进好友们的命。
“既然这么难对付，为什么你们还要做？”
王敏其实并不是盼着他们收手，而是单纯地好奇。
他从小孤身一人，虽说在家中没人敢惹，但他知道，那些人不过是看在他还有利用价值，又睚眦必报，对他是怕多于敬的。
他没有体会过亲人的关爱，朋友的照拂，恋人的倾慕，对于这些以心发出的情感与回应，简直一窍不通，全无了解。
“因为我们知道，这白藤精放出来不一定出事，但不放出来，肯定出事。”
菘蓝笑笑，看了阿苦一眼，将开口的机会让给他。
阿苦没想到她忽然推着自己说话，其实他就是个俗人，想要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但这白藤精可不会如他所愿，要是不除了它，保不定哪天小花与他在意的人就成了受害者。
“我们是生死之交，再说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一些人是放在心上，拼了命也要守护的。”
阿苦的回答，王敏虽不太了解，但也不由为之折服。
在众人之中，阿苦的存在感是最弱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平时话不多，但没想到却也自有一番豪情。
看来人不可貌相，还真是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