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青藤书屋的巷子,离了小路,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身后的一切仿佛隔世而去。
回到酒店,白盈然窝进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一下午的寒风冷冽都被大花洒里的热水冲走。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看了会儿电视,终于饥肠辘辘起来,她懒得再出门,翻出一盒方便面。
刚拆开调料包,门铃忽然响。白盈然披了外套打开门,整个人便愣在当场。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门外的人瞠目结舌。
“来给你送新年礼物啊。”吴涛背着个大旅行包笑吟吟站在门口,咧嘴道:“能不能先让我进去,我都快累死了!”
白盈然迟疑着侧身,吴涛进门,将旅行包甩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个舒服。
“你不是去度假了,怎么到这儿来了?”
“度完了,顺便接你一起回去。”吴涛漫不经心道。
“顺便?”白盈然想起他说的那个自驾游的地方,与此一南一北,开车也要二十几个小时。
“哎哎,你这人,本来说好的事,临了又放我鸽子,不接你一块儿回去,人家怎么相信我们一起出去玩了?”
白盈然脸红:“你来得倒是时候,晚一天我就回去了……咦,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简单,请当地检方协查。”
“什么,你当我嫌犯啊?”
吴涛笑:“就托了我一大学同学,这小城小镇找个人也不难。”这几天他特别想她,冲动之下愣是千里飞车而来。
“哦,那我的新年礼物呢?”白盈然默然半晌问。
吴涛讪讪道:“我呀,我把自己送了来,难道不是最好的新年礼物?电视里不都这样演。”
“老套。”白盈然嘟囔,“你欠我一个新年礼物。”
“行行,吴检下次补给你。”吴涛笑容灿烂。
白盈然以为吴涛的笑其实很迷人,她总结他是这样一个人:沉稳中不失幽默,大度中不失细腻,敏锐中不失含蓄,常常轻易就能把她逗笑,似一个最能轻松相处的旧友。
“你晚饭就吃这个?”吴涛看了眼桌上的方便面。
“懒得下去吃了,这时候酒店餐厅也快结束了吧,你吃了没有?”
“没有。”他摇头,“可我不吃方便面,这东西对身体没好处,你也别吃。”
“那我叫送餐服务吧。”
吴涛皱眉:“你窝在这儿那么多天,酒店的东西还没吃够啊?走,我们出去吃。哎哟,开了这么久的车,饿死我了。这顿得你请,快快,换衣服……”
他催着白盈然换好衣服,拉着她出了酒店。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发现小城的夜市很是热闹,各种冒着鲜香热气的小吃让人垂涎三尺。
吴涛先在小摊上买了几盒油炸臭豆腐,和白盈然蘸着酱料吃了个欢蹦乱跳。臭豆腐是当地鼎鼎有名的特产,白盈然虽在酒店吃过几次,但那精美的碗碟和雅致的环境,反倒失了这小食最本真的韵味。
白盈然从小受沈穆姚教育,街边小摊是断不能吃的。那些炸东西的油谁知道反复用过多久,不卫生,不安全。可这些小摊上的东西是真好吃啊,好吃得人心花怒放。她想今晚要不是跟着吴涛,这小城一半算是白来。
吃完油炸臭豆腐,再吃油炸萝卜丝饼。萝卜丝饼,即”油墩子”,是白盈然儿时放学路上最爱的美食。
她常常怀念从前,一个小炉,一口小锅,街边做油墩子的阿姨坐在小板凳上,把装着上下两层面糊夹杂着葱花白萝卜丝的模子,放进油锅炸得滋啦作响。热气香气冒出来,成形的面团从长柄圆壳的模子里脱离,像金黄色的花朵在滚油中奋力绽放。
她那时一直惦记着能弄一个这样的模子,好让爸爸在家做给自己吃,想吃几个吃几个,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可惜,这么好的想法就一直搁浅在只是好想法的阶段。因为沈穆姚对她说:“你一次最多吃两个吧,可那得费多少油,我们又不是做小生意的人家,烦不烦啊?还有,以后少去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今天,她终于又捧着一个“油墩子”吃得欢快,手上嘴上都是油,脸颊冻得微红,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张嘴复咬下一大口,太烫了,她哈着气,伴着萝卜丝饼里涌出的一撮热浪缭绕眼前。
吴涛伸手拂了拂她脸上的发丝,宠溺地看她:“慢点吃,头发都吃到嘴巴里了。”
“这简直就是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喜欢……”嘴里塞满了食物,白盈然有些顾不上说话。
吴涛皱眉一笑:“可怜的孩子,满大街都有的东西。跟着吴检有好处吧,留点空间,前面还有呢。”
两人走走逛逛,逛逛吃吃,又拐进一家当地有名的百年老店。
吴涛点了诸多小吃,外加清汤越鸡几个招牌菜,温了一壶黄酒。鸡,是农家散养的童子鸡,配了火腿、香菇、笋干,文火清炖而成。酒里加了姜丝,暖热地端上来。
来这儿哪有不喝黄酒的道理,吴涛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白盈然倒了点。白盈然拿起抿上一口,甜甜糯糯,并不难喝。
见她举着筷子踌躇,吴涛道:“看什么,吃啊。”
“这……怕是有点多。”白盈然望着满桌吃食无从下筷。
“放开吃,放心吃,这顿不用你请,吴检买单。”
“不是,这么多,哪里吃得下?”进店前她已吃了不少东西。
“什么吃不下,我还没开始呢。”吴涛嘿嘿笑了两声。
于是继而奋战,将近十一点,终将一桌饭食吃喝殆尽。口腹之欲已足,手脚暖和,周体舒畅,两人施施然步出店外。
白盈然适才陪着吴涛喝了些黄酒,谁知这酒的后劲着实不小。她渐是脸热心跳,脚步虚浮,只觉眼前人烟稀少的道路也开始摇晃起来。
吴涛伸手扶住了她,白盈然任由他扶着,抬头看冬月清冷,夜空如洗,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