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从石洞幽暗深处走来三十六个僵尸怪,如同三十六个移动的灰色石雕,冰冷的样子让人绝望。冷月的眼角余光看到,缇谧的身子正一阵阵发抖。
对于僵尸怪,冷月一点也不陌生。她曾被花火偷袭暗算,成为僵尸怪的阶下囚,被控制在鬼城地下的鬼殿中。所幸冷月得到一位怪人襄助,得以摆脱僵尸怪的看守,非常隐密地出入鬼城地下。那位怪人正是异人堂的应白首。
应白首是仙女湖畔的天衣镇人,父亲应雪曾在帝国担任官职,家族绝非寻常角色,与不少权贵有密切往来。六十年前,异人堂堂主冷知遍走天下,想要为异人堂寻找可造之才,将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应白首聪明绝顶,对文史古籍颇为通晓,热衷于研究奇异之学。冷知了解应白首的出身,知道他虽然家资雄厚,却是一个可造之才,就登门拜访应白首的父亲应雪。令冷知没想到的是,应雪并没有排斥与反对,而应白首更是欣然同意,愿意跟随冷知求索异术。
冷知非常高兴,将应白首带回异人堂,将平生所学传授给他,以及另一位弟子陈求贤。依照冷知的设想,两位弟子如果能够相辅相承,共同参研异经八法,就可能练至异心经第九重,达到玄妙无比的境界,帮助异人堂列于八堂之首。可惜,陈求贤自知不及应白首,竟然暗中派人加以诋毁,最终迫使应白首负气而走,离开了异人堂。被蒙在鼓里的冷知十分生气,将异人堂堂主之位传给陈求贤,使其掌控异人堂长达四十年之久。
因为机缘巧合,应白首与归墟右使相识。冷月曾见识过归墟右使的诡异功夫,亲眼看着她轻而易举地杀死谭清欢,又在荆哲与花火夹击下从容而去。起初,应白首并不知道归墟右使的真实身份,对她表现出的敏而好学的态度非常高兴,以为自己替异人堂找到了好苗子。
当应白首知道归墟右使接近自己,乃是为了让他替归墟教打造僵尸,充实到归墟教控制的鬼殿与鬼狱,他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不过,应白首颇有自知之明,看出自己敌不过归墟右使,即使自己不帮助对方,异人堂的败类丁梦秋也会襄助归墟教。丁梦秋是陈求贤的嫡传弟子,已经掌握了僵尸术的法门,虽然尚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却已经足够襄助归墟宫。为此,应白首决定留在鬼界假装听命于归墟右使,为鬼界打造诡异的僵尸怪,自己则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一些被归墟教捉来的高人。
应白首对冷月说过,制造僵尸怪是极为麻烦的,要利用异术在月圆之夜作法,将死人的魂魄勾回来,用一种符咒将魂魄镇住,使他们变成僵尸,而且是不怕刀剑的僵尸。
“主人,这些僵尸怪一定是庄乙派来的吧。”青阳云莺手握长剑,慢慢地靠近冷月,向四下张望。
“应该是。”冷月点了点头。莫非庄乙曾经深入幽冥地府,与幽冥之君达成了默契?冷月想到这里,不免心头一紧。
“我与缇谧赶赴苍岭的路上,曾经听闻京师发生一件大事:盐商帮会易主的当晚,一批僵尸怪出现在京师隶市区的惊石阁,配合十几个武林高手,伏击了武功高绝的隶王石兆,并将其与贴身护卫全部杀掉。据说,那些僵尸怪都是庄乙派去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吴潜问道。
“那是因为僵尸怪的最终目标不是石兆,而是将要在幽冥地府掀起一场风雷的冷月。”冷月将酒袋重新挂在腰上,用手抹了抹嘴巴,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那三十六个僵尸怪越走越近。每一个僵尸怪的手中都拿着一条又黑又长的毒蛇,仿佛挥动一条长长的鞭子,颇为轻松地一扫,就将那些小鬼枯骨卷向黑暗之处。冷月听到,枯骨跌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碎裂之声。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不少枯骨跌向了深渊,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回声。
莫非石洞阴暗之地都是深渊?冷月不禁暗自想道。
很快,三十六个僵尸怪距离蚩天石雕只有五六丈远,封锁了冷月四个人所有的退路。原本铺满地的小鬼枯骨都被清理掉了,好像小鬼们从未出现过。僵尸怪们立定不动,好像在等待什么指令。
冷月望向十二个鬼工球。鬼工球慢慢地滚动,移动到僵尸怪身后,徐徐地自动打开了盖子。瞬间,鬼工球内部的那团黑雾冲出来,像乌贼吐出的可怕墨汁一样,腥臭之气扑鼻而来。缇谧与吴潜呕吐不止,冷月也感到难以忍受,连忙调整呼吸强运真气,压制住呕吐的欲望。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鬼工球里爬出来,钻过僵尸怪们留下的空隙,缓缓地朝冷月所在的位置前进。冷月瞪大眼睛,看着那十二个可怕的怪物,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武功高绝的冷月尚且如此,缇谧与吴潜的惊骇可想而知,几乎达到无法呼吸的程度。
这是一十二头长着三个大头的通体乌黑的大犬,长着恶龙一样的尾巴,有着岩浆般的通红的眼睛。三头犬体型硕大,毛发潮湿,还有一股刺鼻气味,令人难以忍受。
“主人,这是什么东西?”青阳云莺强装镇定,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犬吧。”吴潜用手压着胸口,努力保持平静地说道。
“地狱犬?”
“我曾在学城藏书洞里看到过一个竹简,乃是介绍幽冥地府鬼魅与怪异恶兽的古藉。据说,幽冥地府原本没有地狱犬,而是蚩天大帝成为幽冥之君后从火龙川带来的。地狱犬是由一条邪恶火龙与朱雀所生,长着三个头,性情是十分残暴的。蚩天大帝南征之时,地狱犬被留在火龙川,作为南方半人神总寨的守护恶兽。”吴潜解释道。
“这个说法太稀奇了,冷月从未听说过。”
“地狱犬并非亚夏族喜欢的瑞兽,又没有经历过太过精彩的恶战,故而才鲜少被世人所知。我还想对冷姑娘说的是,地狱犬在仙莱的神话传说中也是存在的。”
“莫非地狱犬传说从亚夏传至仙莱?”冷月问道。
“没错。我在昭阳担任学士期间,结识了一位仙莱大陆天帝教传教者,听到他讲过仙莱大陆关于地狱犬的传说。据说,仙莱神话传说中原本也没有地狱犬,乃是元世纪中期的海上贸易时期,地狱犬形象传播到仙芝王国,被仙芝天帝教的传教者利用,演化为地狱的看门者。据那个传教者说,在如今仙莱大陆的文化里,地狱犬是非常重要的恶兽,到了夜晚便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墓地里,啃食刚入土的尸体,如果发现人类,地狱犬首先会袭击人类两次,第三次出现时看见它们的人都会死。”
“没想到亚夏地狱犬的传说,居然在仙莱大陆发扬光大了,这真是无比的讽刺啊!”冷月叹息道。
“的确如此。那位传教者还说,在仙莱大陆神话中,冥界是作为平衡世界的存在,而地狱犬正是关键守卫,与一般意义上邪恶的地狱生物不同。地狱犬既防止活人误入冥界,也防止冥府的亡灵前往人间。后来,仙莱大陆传说地狱犬不是三个头,实际上达到了五十个,非常喜欢吃甜食,所以仙莱人死后的随葬品里多会有蜂蜜蛋糕,死者用以讨好它以免被咬。因为人死之后,尸体必须由地狱犬看管数天,以驱散尸体上的污染,保证人的灵魂能够升天。”
“那么,这十二条三头地狱犬究竟来自于火龙川,还是来自于海外的仙莱大陆呢?”缇谧不合时宜地问道。
“不管是来自哪里,我们都只有将其消灭,才能去寻找魔界九帝,襄助泰平保护亚夏族。”冷月说道。
地狱犬一直转动着眼珠,盯着四人在谈论自己。等冷月说完了话,地狱犬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似乎与人语相似。僵尸怪们听到咆哮声,再次向冷月四人走来,手中的毒蛇抖动着,吐出了黑色的芯子。
冷月将归墟之灵含在嘴里,感到一股清泉之流注入体内,使她的真气与内力瞬间恢复。她向前踏出一步,伸出双掌轻轻一挥,一股强劲的狂风猛吹向石洞四周,鼓荡出海潮般的巨响。僵尸怪们不为所动,全都抡起了黑蛇,结成了一张巨大的蛇鞭之网,向冷月的头上罩下来。
冷月不急不慢,双手十指向外虚点,射出了数十道白光,直刺向那些黑蛇的蛇头。毒蛇蛇头被白光一刺,疼得不住地晃动,毒液难以抑制地喷出。毒液腥臭无比,冷月吐出归墟之灵,化出千万滴甘露,将毒液全部吸走。僵尸怪们发出怪异的嗬嗬声,好像被冷月激怒了一样,全都舞动如飞,使出了令冷月都眼花瞭乱的武功招式。
显而易见,被制成僵尸怪之前,这些人都是名扬四方的武林高手。冷月如同蝶舞花丛,以极其轻巧的身法,躲过僵尸怪们的攻击,以极其怪异的方式点在僵尸怪的脑后位置。凡是被冷月点中的僵尸怪,仿佛被石化一样,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原来,冷月听应白首说过一个秘密:僵尸怪的窍门在脑后,若以内力击碎后脑骨,就再无任何战斗力。
转瞬之间,三十六个僵尸怪被冷月一一点住,目光呆滞地立在原地。那些毒蛇一遭挣脱僵尸怪,迅速地向石洞幽暗之地爬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缇谧与吴潜十分激动,青阳云莺也乐开了怀,好像危机已经解除。然而,冷月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眼睛紧盯着十二头地狱犬。
突然,一抹绿光在石洞中闪过,轻轻地绕过三十六个僵尸怪。僵尸怪通体变成墨绿色,散发出诡异的绿光,好似三十六根绿光柱。与此同时,十二头地狱犬发出咆哮,一起向冷月发动进攻。
对于身处深渊的冷月来说,真正的挑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