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扫虚房,夕泣空山。呜呼法师,何时复还!风啸竹柏,云霭岩峰。川壑如泣,山林改容。
突然楗槌一发,吼彻山河大地。
无边飞鸟抱消息,落落风烟降日头。
蜀山清凉峰,飞剑似不同。身穿月白道袍的南宫真人两指寻常一夹,脸上顿失颜色,惶立停错方寸。继而飞光急掠,身换金顶。
“师兄,出大事了!”南宫真人推门告急,钟掌门念头立回问道:“师弟,何事惊慌?”
“圣提禅师圆寂了!”
“什么!该不会是神鸦剑!”
“这是金华楼刚刚飞剑传来的消息,师兄请看。”南宫真人说着托起传讯飞剑,钟掌门曲指如电,金光直射指尖,阅后当即挥出数点灵光,随后悠悠叹道:“当真是耸动天下的大事,蜀山隔绝不闻消息,若不是有金华楼及时传讯,恐怕又要追悔莫及了!”
“怕的是消息一经传出,立生追悔不可追啊!”金顶空旷,南宫真人的担忧好似幽幽回响,丝丝萦绕。
剑光速来又速去,留下一剑,又飞出一剑,剑光飞处,乃是长青真人潜修的洞府。稍时,一道灰色的剑光乍闪而至,一位青衫薄面的道人手提长剑凛凛立于金顶。
“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长青真人省却俗礼直问主座。
钟掌门不怪不恼据实相告:“师弟,你所看到的就是师兄我所知道的。”
长青真人恼道:“如此重大的事情法华寺竟然瞒着蜀山,还是金华楼传讯来告!”
“法华寺也是一片善心,若说关系,蜀山之中必然是仙翁与法华寺关系最深,但是以仙翁如今的情状,是不便知晓此事,更不便出山援手的。”
“我明白了,时间还来得及,我代仙翁走一趟。”长青真人刚欲转身御剑,耳边就闻轰响。“你要代老夫去哪里?”紧接着绿芒一闪即至,一位身穿宽大绿衣的白须白眉白发矮胖黄脸老叟正挺立着身躯在蜀山金顶怒视着上座的三位真人。钟掌门见此心中哀叹,口中呼道:“师叔!”
“离德,钟掌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老夫?长青又要代老夫去何处?”
南宫真人见势转道:“仙翁不在闭关,怎想着来金顶了?”
“老夫近些时日惶惶不安,心神不宁,念头即闪即破,勤修恰似无修,今日索性弃关而出,不想就见到了金顶上剑光纷飞,赶来又恰好听到了长青欲身代老夫。离德、成益、智晖,有什么事情你们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老夫吧,老夫这一身筋骨还受的住!是不是法华寺那边出事了?”
三位真人一时无言,话到唇边欲说又止。
他们无声的情态落在绿仙翁的眼中无异于雷声震震,因无知而耳聋,不如扣之以声:“离德,你是蜀山掌门,你来告诉老夫吧。”
情至深处,冥冥之中皆生感应,他们本欲瞒住仙翁不欲令其知晓,无奈到了摊破之际,钟掌门语出更无奈:“法华寺的圣提禅师圆寂了。”
绿仙翁闻言霎时脚步一阵虚浮,身形摇摇欲坠。
“仙翁!”
“仙翁!”
绿仙翁突然一步踏回,身躯顿时稳如磐石,脸上平静端然,语气出而和缓:“圣提禅师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神鸦剑杀死的圣提禅师”钟掌门说着语气骤然一提:“仙翁,这其中想必另有蹊跷,神鸦剑的剑灵再是凶戾,也绝对不会是圣提禅师的对手。且法华寺的凡宣逃入噬魂寺,圣因禅佛因此颁下法旨,佛魔两道正各邀援手欲在靖洲大战一场,圣提禅师之死,未必是神鸦剑剑灵作祟!”
绿仙翁首肯道:“不错,人情险于山川,以其动静可识,而沈阻难征。故深厚之性,诡于情貌。圣提禅师之死未必是神鸦剑剑灵做的,不过圣因禅佛既然颁下法旨,蜀山便由老夫前去助阵。”
“仙翁!”
绿仙翁目光一瞥:“成益,你还是要阻拦老夫吗?”
牧真人无畏言道:“我等方才已经商议过了,蜀山由长青师弟前往助阵。”
“成益,老夫身虽在此,梦已南游。你强留尚且不得,何况正理乎?”
牧真人当即口中讷讷,人惟寂寂,三位上座的真人无话可说,长青真人却有。
“仙翁,你刚刚可是话中有失啊?”
“哦?”
“一面之缘,亦可引为至交。既然都是因为圣提禅师之死,我又怎好于蜀山静卧坦然?此去法华寺助阵,蜀山应是你我二人才对!”
绿仙翁畅快笑道:“哈哈!好!好!”
剑光两道分化,一望如空,南宫真人此时说道:“师兄,噬魂寺不过是一帮盗取佛名的淫哇之众,较之声名底蕴,是远远不足以与法华寺相抗衡的,更不至于令圣因禅佛颁下法旨广邀同道援手,这里面会不会有隐蔽?师兄,你说会不会又是魔域?”
钟掌门凝视的目光未回,口中缓缓说道:“此事不需你我见解,仙尊自有分寸。”南宫真人当即神色一凛,疑惑更甚。牧真人拂衣而起,摇步将出,他立于门口劝道:“别看了,仙翁心在法华,身老蜀山,我们是劝不动了,仙翁这一去,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然而牧真人话音刚落,便见天空一际流光,一霎见恒久。
那是——流光古剑!
光吾这是?
绿仙翁和长青真人两道剑光尚未出蜀山,便被人拦下了。看着面前这个明澈自然的身影,长青真人笑得诙怪:“师兄,你该不会也是来阻拦的吧?”
光吾真人看向长青真人淡淡说道:“师弟真气饱满,洞虚在即,按说不宜此刻下山。”
长青真人嘿嘿笑着冷眸凝注:“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君子死知己,提剑追纵横。洞虚之境,留待他日再观何妨?”
“好,师弟此去千万小心为上。”
光吾真人转眼去看绿仙翁。
“仙翁”
绿仙翁淡然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观仙翁气貌大不类平时,恐不久于世矣。仙翁寿数将终,当闭关追大乘,不便下山。”
绿仙翁双眼望来,光吾真人在其渊深的苍眸中看到了迥然:“老夫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商量的,也不知道蜀山还有没有真人或者仙尊会前去法华寺助阵,对于老夫来说,若生重于义,全生可也;义重于生,舍生可也。胸中恶气久漫漫,触事难平任结蟠。磈垒怎消医怎识,惟将痛苦付汍澜。人生到此,天道宁论!情数万化,此行老夫是非去不可!光吾,你让开!”
光吾真人平静自然的双眸注视:“光吾要是不想让呢?”
绿仙翁哈哈一笑,长青真人一避鳞鳞。
“都说蜀山光吾真人天资神彻,绝空一世,炼剑炼意,归于自然,能不期于高远而自高远,不觉其妙而自奇妙,是个真正能以洞虚窥见大乘的天才修士。千百年来,老夫还没有真正与你交手过,且让老夫看看传言是否属实,你或许能够胜过老夫,可你自信一定能够拦住老夫吗?”
不想光吾真人斩钉截铁道:“能!”
绿仙翁和长青真人闻言一并神注,脸上罕见难以置信之色,只见光吾真人双指一引,风神澹澹,如观剑器浑浑,天如荧星晖白,云呈光晕流转,一际流光忽现,一汪清水渐澜。
倏忽流光疾如电,光吾真人亲身握住了流光古剑!
“好一柄仙剑!”绿仙翁口中称赞,目无渴望,反而更多的是决绝。
两人一式未交,天籁忽传。
“光吾”
光吾真人闻听当即收剑躬身:“师尊”
“古通临大难而不惧,你又何必阻拦呢?”
光吾真人无奈,只好叹息着放开一路,随后天籁又传。
“师弟”
绿仙翁躬身更低:“师兄”
“师弟一路好走”
“古通多谢师兄成全”
绿仙翁御剑先行,夕阳山影自萧森,长青真人御剑停在光吾真人身边说道:“师兄,我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怎么会看不明白呢?今日可不像是你啊?”
“总要试一试的”
“也对”长青真人轻笑着追去,青山隐隐水迢迢。
“光吾,该放下时就放下。心无力者,谓之庸人。报大仇,医大病,解大难,谋大事,学大道,皆以心之力。此去法华寺乃是古通心之所向,你强留他有何益?你强留他在蜀山,难道他就能三花聚顶吗?不如就这样让他不留遗憾地去吧!”
光吾真人身形一转,光晕流转的云彩中忽然掠出一剑,直追仙翁而去。
世途旦复旦,人情玄又玄。归终,归终。知否,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