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坐在旁织国二王子多普的会客室,见到了那名捕获多普的心的女仆。
女仆的样貌平平无奇。还算典型的鹅蛋脸,鼻头和眼下点缀着些许雀斑,深棕色的头发盘在脑后,与其他女仆别无二致。
她从容标致地为埃莉诺倒茶,娴静的气质衬得午后的阳光都变得柔和可爱了。
“二位请慢用。”
备完茶点,她面带微笑,周正地行礼,然后躬身退下。多普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女仆,在她轻轻退出了房间再不见身影的时候,他明显地失落了,想起邻国的公主就在对面,多普强打精神,猝不及防撞上埃莉诺玩味的神情,他便肉眼可见地窘迫起来。
“搞了半天,你是单相思啊?”埃莉诺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王子苍白的面上浮现起两抹红晕,说:“让您见笑了。”
“您透露过自己的心吗?”
多普摇头:“怎么可能。她一定会拒绝,然后申请调离,若我强留,她可能会留下,再强硬一点,她也会不得不接受我。可这样的两情相悦,底色永远是她对身为王子的我的服从,我会永远怀疑她的感情,永远无法心安理得地享有她的爱,所以我……不能说。”
埃莉诺嘀咕了一句:“比菲珂恩那家伙健全多了。”
多普没有听清楚,不过他不打算继续自己的话题了,便问:“您的骑士呢?”
“他呀,”埃莉诺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看向花园里盛放的蔷薇,说,“出门办事去了。”
三名金及王国的骑士散布于旁织国王宫的三个门口,他们是莱恩陛下派来的,目的是监视埃莉诺公主的出行。
公主的马车进入王宫后不久,她的专属骑士达卡就驾着马车出来了,他在门口停了一下,问守门的护卫:“这里最大的商业街在哪里?我要去为金及国的公主买些珠宝首饰。”
护卫说:“您去西边的采乐大街吧,我们公主和王子的衣饰都从那儿采购。”
达卡谢过护卫,一抽缰绳,往西边采乐大街去了。莱恩的骑士见车厢里空无一人,只放了一个莱恩送的宝箱,便由他去了。
马车在平坦的大街上滚滚而过,车顶的圆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转过街角,穿过采乐大街,朝城市边缘的山林行去。达卡沿山林走了半个小时,眼前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再往前,看见了湖边停的另一辆马车。
从那辆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达卡激动地喊:“安迪!”
对方也兴奋地朝他挥手,刚毅的脸庞,飒爽的英姿,完全褪去了在维拉王后身边沾染的媚色。
达卡停稳马车,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简单地聊了近况,然后开始搬运马车里的金银财宝。达卡把座位上的箱子拿出来后,抬起座位,打开了车厢的底板,里面还藏着好几个宝箱。
“比我听说的多多了。”安迪惊讶道。
达卡乐呵呵地说:“这是陛下亲自给的,赶紧收下。”
安迪边搬边嘟囔:“陛下会犯这种傻?”
“你也知道,他们一家子不正常。”
安迪愣了愣,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达卡,最终没说什么。
搬完宝箱,两位好友又一次相拥,互道离别和祝福。达卡目送安迪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它隐入林间,再也望不见。
埃莉诺在旁织国做客期间,反叛骑士们攻破了边远的平民贵族,占据了他们的封地。平民贵族及其家眷、佣仆,均下落不明。
莱恩对失去平民贵族没什么感觉,他表面上向奋勇迎击的平民贵族们表达了哀悼和对反叛者的愤怒,并迅速派遣了一支队伍前去收回被占领的封地,实际上他早已物色好下任领主们的人选,一旦赶走反叛的骑士,就走马上任。
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平民贵族被攻破的消息鼓舞了许多不甘压迫的人们,各地贵族的封地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抗活动,但传统贵族的实力远远大于不受待见的平民贵族,因此这些地方的反抗活动往往以失败告终。
反叛行径时有发生,派出去讨伐叛贼、收复封地的骑士们杳无音讯,埃莉诺还在旁织国二王子处温存,莱恩一怒之下掐死了一名女佣,勒令莫里奇召回公主。
收到莱恩的召信时,埃莉诺正和多普王子在蔷薇迷宫的正中心喝下午茶,信上鲜红的火漆印比园艺师精心打理的红蔷薇还要鲜艳精致,不过信里的措辞就不那么鲜艳精致了,而充斥着黑云压城、将雨不雨的只会遭到轻蔑的压迫和怒意。
读完信,埃莉诺确实忍不住轻蔑地浅笑了一下,说:“非常抱歉,多普殿下,我的弟弟说十分想念我,希望我能尽快赶回去以慰思念之情。”
“原来二位的感情如此之深,恕我眼拙,在贵国拜访时没看出来。”
“别看他那样,其实很害羞,不会在众人面前表露感情的。”
“莉亚说他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其实冷漠无趣,缺乏人情,回来以后说什么也不想嫁给他。看来是错怪了。”
埃莉诺微感惊讶,她以为莉亚公主深陷爱情,看不透莱恩的本质,没想到她却具有识人的慧眼和清醒的头脑。
“莉亚公主没有错怪,我的弟弟确非良配。”埃莉诺顿了顿,接着说,“我也是。”
多普笑道:“难道贵国陛下不是要促成他和莉亚,以及您和我的婚事吗?为何殿下会在此拆他的台?”
埃莉诺一时没有接话。迷宫中央只有她和多普,达卡和多普的女仆都在蔷薇花簇的另一侧,听不见他们说话。
在旁织国的这几天,埃莉诺得到了恰当的对待。国王和王后除了在她刚到的那天小小地招待了一番,接下来的日子都像对孩子的朋友那般客气和蔼,没有强硬地介入到她和多普的婚事中,撒奇和莉亚也没有随意打扰他们。
埃莉诺原先以为多普像许多王国的王子一样面临严苛的未来,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思及此,她对多普说:“殿下,以我之见,那只是莱恩的一厢情愿,我相信只要你们不愿意,贵国的国王和王后陛下,还有您的兄长撒奇殿下,都是不会强迫你们的。尤其是您,殿下,虽然我曾经说过您终将会和门当户对的小姐结为连理,但是见过了您的父王和母后,我认为他们绝非罔顾子女意愿的父母,您完全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多普沉默了几秒,而后重新浮起虚弱的笑容:“说不动您的弟弟,开始从我这儿下手了吗?”
“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意见罢了。”
“那么,我也给您提一个不成熟的意见吧。”多普又露出了熟悉的狡黠神色,“别再放走被您宠爱过又惨遭抛弃的骑士了,您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
啊?
埃莉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现在是打算装傻了吗?”多普觉得她无药可救般叹气道,“好吧,以后别怪我没提醒您。”
他在说谁啊?被我宠爱,又惨遭抛弃?谁啊?
直到坐上了返程的马车,埃莉诺还在耿耿于怀多普的话。
难道我无意中辜负过哪位骑士吗?多普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看见了他没遮严实的红发。
……不会吧。
莫非他以为她玩弄了费里把他抛弃但是对外宣称杀死了他?所以费里才会针对他因为想破坏她的婚事?
非常有意思的笑话。
记忆回到费里从城堡离开的那天,他情深意重地亲吻她的手背,藏满心事的眼睛恋恋不舍。
她没有辜负费里。
他们只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