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郡位于大宁的北边，虽然已是二月底了，清晨却依然让人感到寒意阵阵。方谨心庆幸自己刚才穿了保暖内衣，又添了一件羽绒夹袄，不然这个时候怕不是要冻成冰雕。
大街上依旧见不到几个人，只有倒夜香的车子在巷子间穿梭着，叫喊声也是有气无力的。方谨心奇怪道：“不是说早上有周边的菜农会进城卖菜的吗？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慕容骜倒是诧异了，反问道：“这个季节，哪有什么菜啊？冬天存下来的一点，庄户人家自己吃都不够，怎么可能挑出来卖。”说着，却想到视频中看到的景象，不觉喟叹：“在阿谨的家乡，是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啊？”
“对啊。”方谨心不在意地点点头，“我们那边有大棚，反季节蔬菜都能种。水果差不多一年四季的都有，只不过应季的更好吃。”
“那阿谨……你后悔来到这里吗？”慕容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这句话让方谨心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说后悔吗？可留在现代，她就是一个植物人，还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的植物人；说不后悔吗？老实说，到这里的第一次吃饭，那个窝窝头险些没把她给噎死，方梓心藏着掖着给她喝的水，也是一股泥腥味，让她瞬间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
不，要不是商场的出现，她大概在庄子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初进商场的时候，她只想躺平，混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打算。唯一的打算就是，别再被人卖来卖去了，让她连躺平的资格都没有。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关注大宁朝，关注身边人，关注慕容骜的呢？是因为他们对她的善意，还是因为自己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自豪？抑或是，他不屈服于命运，想要改变自己，更要改变国家的决心，打动了她。
“如果我说不后悔，你也不能相信是吗？”方谨心笑着说道，“虽然你没去过我的世界，但是从视频中，也看到了那边是多么的富裕，多么的发达，就跟你们梦想中的天堂一样。说什么神仙向往人间，那都是凡人的一厢情愿，没有神仙会向往人间。所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说到这里，方谨心的语调愈加地柔和了，“慕容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是可以回去的，就是有点麻烦而已。商场你也看过了，只要我能将那里的商品全部卖掉，我就可以回去了。我没有卖商品，一开始是因为里面很多东西都需要用到电，但是大宁朝没有电，所以那些东西就是看着好，实际上对你们来说，就是一堆废物，我不想骗人。”
“那些东西很稀奇，买了当成稀罕物看看也行，不一定要用得着的。”在方谨心说到可以回去的时候，慕容骜的脸色就变了，他勉强笑着说道。
“当时我只想帮帮竹儿，帮连表哥考上进士，帮竹儿安下家来，到时候我再离开。”方谨心看着慕容骜，“但是你闯了进来，我知道你一开始只是觊觎我手里的东西，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应该讨厌你的，我讨厌任何对我有觊觎之心的人，可就是……我不讨厌你，我还想帮帮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着，方谨心俏皮地一歪头，“也许是因为你长得帅吧，让人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你在背后悄悄帮我善后了许多事情，我不是傻子，我就是知道的迟了点……”
方谨心越说，慕容骜的眼睛越亮，见她期期艾艾了起来，脸上也染上了红晕，不觉一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说道：“好了，阿谨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
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带着几分哀求说道，“阿谨，你不要回去了好不好？虽然我知道，我给不了你曾经的日子，但是我愿意，将我这辈子能够争取到的一切，都给你，绝对让你过得不会比在原来的世界差的，好吗？”
“好啊，你说了可不许赖啊。”方谨心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似乎在为他的每一个字做着保证。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眼看天渐渐大亮了，这才一起找了一家不显眼的客栈，住了进去。其实找客栈不过是一个掩饰的手段，从商场里看不到外面，他们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到人，所以要用客栈掩护一下。
方谨心依然是小厮的打扮，所以跟慕容骜住一个房间。两人进了客栈关上门，嘱咐了小二没事不要打扰，就再次进了商场。在里面洗漱完成，吃了点早餐，然后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包五斤重的米，一包二斤重的面，一小箱的方便面，一小箱的罐头肉，外加一个水果篮。当然，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东西都用包袱皮包了起来，看不出原样。
“就这样的礼品，送去王府是不是太寒酸了一点？”
“这不是礼品，这是样品。”慕容骜胸有成竹道，“只要我告诉辰王，一旦他的人马归服与我，那么以后的粮草，这就是标准，你说，他会不会嫌弃寒酸？”
那就不叫寒酸，那简直就是财大气粗了，方谨心心想着。她在庄子上见过庄户送往王府的年货，即便是上好的粳米，都没有商场里出来这般粒粒分明的。毕竟，因为古代技术的限制，稻米在脱壳时碎裂的太多了。
想清楚了，方谨心朝慕容骜抿嘴一笑，然后一起走出了客栈。因为礼品虽然不贵，但确实有点重，他们出门便让小二帮忙叫了一辆马车，坐着去了辰王府。
路上，慕容骜跟方谨心简单介绍了一下辰王府的处境。
“辰王其实也不容易，驻守睦北关的孙向东是席家的走狗，这些年也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堵。我听说朝廷下发的武器，都是被孙向东挑了好的，剩下的破铜烂铁才给了辰王了。辰王也是不得已才用粮草从北狄换兵器。”
“北狄还有兵器换给他？他们不是游牧民族吗？”在方谨心的印象中，游牧民族一向是从农耕民族这里得到粮食和铁器的。
“北狄也不能算是游牧民族，更准确的说，他们是一群游走的猎户，主要通过打猎来获得食物，自己耕种的粮食和豢养的牲畜，都极其有限。”慕容骜解释道，“他们手中确实没有铁器，但是他们找孙向东要了，然后再卖给辰王府或者周边其他小国。”
“孙向东？”
“对，孙向东，驻守睦北关的将军，是席东煦的人。此人虽然有神力，也有点计谋，无奈贪生怕死。只要北狄扬言不给东西就攻城，他就吓得将东西都送出去了。”
“还有这样的将军？然后辰王居然怕他，这也太离谱了吧？”一个敢于谋反作乱的王爷，会怕一个贪生怕死的将军，方谨心觉得不可思议。
“还不是人人皆知，皇帝看王爷不顺眼，想找王爷的麻烦，所以就都过来踩一脚了呗。”慕容骜倒是不以为怪，“将军弹劾王爷有用，王爷弹劾将军没用，你说，谁该怕谁？”
“所以……大宁朝最大的奇葩是皇帝？”
“可以这么说吧。”慕容骜不觉失笑，温柔地看了方谨心一眼。
很多时候，他觉得方谨心的形容真是不错，她那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么风趣的吗？好想去看一眼啊，看看那车水马龙的情景，体验一下人在天上飞的感觉。阿谨说她一年最起码得飞上个四五次，他的阿谨，在那个世界里，也是很了不起的存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