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战
书名:冯太后本纪 作者:江南闲人 本章字数:10579字 发布时间:2024-11-25

三十二

一等拓跋濬离开,冯氏便命立即将府门关紧,任何人进出,必须要得到她的令牌方可,有违者,重责。又命将所有的喜庆之物尽数撤下,然后所有的奴仆,各归其位,无命,不得擅自行动,有违者,亦重责。奴婢由常嬷嬷主管,男仆和内侍由苻承祖主管。

从人皆称诺。

芙蓉扶着冯氏进正寢坐下,冯氏皱眉自语道:“父皇驾崩了?怎么可能?父皇怎么会驾崩呢?他老人家那么地神武?他怎么会驾崩呢?会不会有误?要不,就是有人谋害了他?可是,又有谁敢谋害他老人家呢?”

芙蓉将冯氏扶坐好,让迎男奉上茶来,请冯氏饮用,先定定神,道:“姑姑,您暂时也不用想得太多,乌雷和诸公已经进宫去探问了,应该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的,您先安心在府里息着,若真有事,应该就是大事,就会有许多的忙乱了,您要保重身体才是啊。”

冯氏道:“是啊,若是有事,便是大事。唉,这大魏朝啊,几时才得有安宁的日子啊。”

到午后时分,冯氏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内侍回来禀报:“禀报太妃娘娘,小人探得消息,正平皇帝已经驾崩了,现在由南安王爷灵前即了大位,改号为永平。高阳王爷让小人先行回府禀报,说他现在为皇祖父谅闇中,请太妃娘娘勿虑。”

冯氏惊呆了:“南安王爷即了大位?你肯定,没有听错?”

内侍:“回太妃,这怎么敢有错?是肯定的,是六王爷灵前即位,承了大统,说是赫连皇后亲自下的诏书,已经谒过太庙了,年号都已经改了,也都接受过群臣的朝贺了。”

冯氏与芙蓉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冯氏又问:“正平皇帝因何而崩的?太医们是怎么说的?”

内侍道:“据说,正平皇帝是因急病而暴崩的。”

冯氏追问:“你肯定么?正平皇帝身上没有伤?太医们有没有,测过毒,什么的?”

内侍:“说了,正平皇帝身上无新伤,有的都是经年打仗留下的旧伤痕,亦无中毒之状,崩时,其眼暴出,面色青紫,脑中好象有血,就其症状所示,应该是胸痹。”

冯氏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只是让他再去探听消息,一有消息便即时回报,不得有误。又命常嬷嬷给了几十个钱的赏钱给他。

那内侍受了赏钱,连忙磕头谢恩,然后急忙忙地又向宫中奔去。

冯氏对芙蓉道:“芙蓉啊,对不住了,你和乌雷的婚事要往后延了,父皇这事一出,这一两个月内就不能再办喜事了,委屈你了。”

芙蓉连忙摇头,道:“姑姑,正平皇帝这事是头等的大事,乌雷还在宫中呢,这安危不知的,咱们得要以乌雷平安为重。”

冯氏道:“你这孩子就是懂事。这事不正,应该会有血光之灾,希望乌雷能机警,能躲过这次的血光之灾。过两天就要为父皇烧三了,咱们也得要进宫,希望能一切平安顺利吧。”

芙蓉道:“姑姑,我陪您一起进宫,护着您。”

冯氏:“你不用进宫,你现在还没有过门,还不算是拓跋家的人,不用参加烧三之仪的。”

芙蓉:“姑姑,我得陪着您,护着您,不然,我就是在府里也不安心。”

常嬷嬷也道:“左孺子,此次不比之前,很是凶险,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照应,您就答应了吧。”

冯氏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三十三

正平二年二月初七日,五更时,冯氏和芙蓉便起身,由常嬷嬷和迎男分别帮着梳洗,不施脂粉,只着重孝。

收拾停当后,冯氏与芙蓉登上一辆牛车,常嬷嬷与迎男登上另一辆牛车随后。李奕一人,腰悬长刀,也是一身之重孝,骑着马护从。后面还跟着苻承祖,抱嶷,也是一身的重孝,骑着马随行。

一众人于辰初时到达象魏门外,一从人在象魏门外下车,下马。

芙蓉扶冯氏下车时,看到象魏门外已经停了许多的车、马,还有车马陆续而至,皆在此下车下马,将车马停到一边,来人皆是在朝的五品以上之重臣,暨其内眷。众人皆身着重孝,依次排列在象魏门下听宣。

辰正,象魏门打开,有内侍亦是一身重孝,从门内走出,道:“奉太后谕,着百官,暨诸官眷到太华殿外跪拜。”

内侍进去了,诸官和他们的内眷依次朝内走去。

冯氏、芙蓉诸人走在前列,他们和常嬷嬷,迎男,苻承祖,抱嶷等走皆进得门来,只是李奕却被拦住,道:“护卫侍从等皆不得入内。”

李奕无奈,只得在象魏门外候着了。

等众官家皆走进了象魏门,象魏门便又关上了,并下了闩。

众人虽然不便言语交谈,但是互视的眼神中皆满是疑惑,并带有几分不安。

众人随着内侍穿过永巷,到了尽头,往左一拐,便是太华殿了。

太华殿门前的大广场的中心,已经堆放了许多拓跋焘生前所用之物。有几位身披彩衣的萨满巫师,手举彩旗,正围着物堆又唱又跳,作法。

在这之外,已经有一众人围跪着了,却是拓跋焘的几位皇子,以及拓跋濬等众位孙辈的皇子王孙,再外围的就是高允,源贺等一众朝庭重臣。

内侍唱叫道:“诸官跪。”

刚来的一众诸官和其官眷也都纷纷围着那堆衣物,依次跪好。

内侍又唱叫道:“恭请太后,皇上。”

众官正在疑惑之际,只见宗爱和拓跋余扶着一身重孝,还在哀哀啼哭的,三日前的赫连皇后,现在的赫连皇太后,到物堆前一起跪倒,哀哀啼哭。

内侍又唱叫道:“引神犬。”

几个内侍牵来一条肥大的黑犬,身披各色彩条。

内侍又唱叫道:“送神犬。”

有武士用刀捅杀死那只黑犬,并将黑犬扔在了物堆之上。

内侍趋步走到赫连太后身侧,轻声向她请示,赫连太后点头示意。

约巳正时分,只见一内侍起身唱叫道:“吉时已到,点火。”

有几个内侍举着火把走到物堆前,举火点物,那些物件本就洒了硫磺、硝石等易燃之物,被火一点,立即便着了,形成熊熊之大火。

芙蓉因为跪得在前,因此很明显地感受到这灼人的烟火,她偷眼前望,只见一代雄主拓跋焘的遗物上烟尘缭绕,仿佛有一缕轻烟被牵引着,穿过大魏的宫墙,向着阴山草原款步而去。芙蓉虽然也恨也怕拓跋焘,但是,同时对这位人间雄主也是充满了敬意。现见他如此落幕,也不禁有些感慨,也不禁为他落下一片莫名的泪。

拓跋焘的物堆在些大,但是,再大的物堆,再多的物件,在烈火的焚烧下,总是很快地便会化为灰烬的。

拓跋焘的物堆在烈火中也渐渐地成了灰。

内侍等火全熄后,唱叫道:“礼毕,请诸臣公移步太华殿,在先帝灵前,朝拜新帝。”

却见拓跋翰起身,高声道:“朝拜新帝?却不知何人为新帝是也?”

内侍一愣,道:“东平王爷,您这是明知故问啊,前日新帝就已经即位了,您也是知道的,就是当日之南安王爷,现在的大魏天子啊,现在您怎么装起糊涂来了。”

拓跋翰道:“前日事发突然,父皇突然驾崩,我等闻故即刻进宫,还未见到父皇之遗体,却说老六已经在灵前即位,然后就是谅闇料理后事,我等完全不知所以。经过二日思索,众人也皆已冷静,今日刚好乘此机会,诸公皆在现场,大家好好议议此事。”

拓跋余跪在赫连太后的身侧,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阴晴不定。

宗爱起身道:“这有什么好议的,先帝大行突然,来不及留有遗诏,只有口诏给太后,就是传位给六王爷,故,太后奉先帝之遗命,起太后诏,由南安王爷承继大统,怎么,东平王爷,你想不遵太后诏么?”

拓跋翰向赫连太后施礼,道:“太后,拓跋家有祖训,自太祖皇帝始,一向不喜后宫干政,此番,为何遗诏只由您一个得有?且传位于老六,须知,这里还有皇太孙呢,按制,这位要么就立皇太孙,要么就是在咱们兄弟中按序而定,这怎么会传位给老六,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轮不着他啊?儿臣对此心存疑虑,还请太后明示。”

赫连太后不语,脸上只是一阵的红白。

宗爱怪声笑道:“当然还有您东平三王爷,也是有机会继承大统的。”

拓跋翰朝他一瞪眼,便要训斥。

旁边的尚书左仆射兰延起身喝斥道:“大胆宗爱,你只是个阉人,偶得先帝宠信,便真把自己当个整人看了,东平王爷座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侍中和疋亦起身道:“正是,一个阉人,竟然当面忤逆王爷,当斩之。”

宗爱大叫道:“立六王爷承大位是先帝的遗诏,是太后正式颁布的诏令,你等竟然敢当面抗诏,你们想造反么?来人啊,把兰延和和疋斩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十位身穿铠甲,手持刀剑的内侍直奔向兰延,和疋而去。

在跪诸人大惊,皆起身奔逃。冯氏和芙蓉亦立即起身,直朝拓跋濬奔去,拓跋濬也朝她们奔来,两相会合,便相扶相拥着朝永巷跑去。

兰延、和疋见势不妙,便急忙奔向拓跋翰,护着拓跋翰也向永巷逃去,一时宫中大乱。

诸官和家眷也要奔逃,却被内侍们拦住,不让乱动,诸官手无寸铁,皆不敢乱动,只得跪在当地。

内侍在永巷内赶上拓跋翰等,举刀便砍,刹那间,拓跋翰,兰延,和疋便身首异处。

拓跋濬等见状大惊,便急急地往象魏门跑,突然飞来一支箭,正中拓跋濬之后背,拓跋濬大叫一声,扑倒在地。冯氏和芙蓉急忙扶住拓跋濬,眼看着汩汩的鲜血从拓跋濬的后背溢出,很快便将孝服染红了一大片。

这时拓跋余一脸的杀气,手持长刀,领着一众武装内侍围住了拓跋濬一家人,旁边是宗爱,也提着一把刀跑近。

冯氏一展双臂护在拓跋濬之身前,大声叫道:“老六,你敢。”

拓跋余手持长刀,步步进逼。

冯氏又叫道:“皇上,皇上,你做你的皇上,乌雷直勤做他的王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你若不想让乌雷直勤做王爷,那也行,咱们这就辞了这王爷,找一块地,做庶民去,只要你说一声,咱们立即照办。”

拓跋余还是步步进逼,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杀机。

冯氏又大声叫道:“六弟,六弟,你兄长待你甚厚,且,他也曾与你明言,乌雷不与你们任何兄弟争位,他只是安心做王爷,决计不争帝位,你也在他面前起过血誓的,这才几日啊,你兄长尸骨未寒,大行未远,你就要违背誓言,残害他的长子,你的大侄子了么?你要知道,你也是拓跋家的子孙,你的誓言,拓跋家的祖宗们可都在听着呢。”

拓跋余还是步步进逼,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

冯氏又叫道:“皇上,我听得父皇曾经说过,得位要正才能统治臣民,我们都支持你做皇帝,乌雷也支持你做皇帝,他怎么着也担着一个皇太孙的名头,你若是得到他的支持,你这个皇帝就算是坐得稳了,怎么样?只要你不杀乌雷,乌雷就会在太庙先祖和我朝的满朝百官面前,公开宣誓承认你是正位皇帝,如何?”转首对着拓跋濬大叫道:“你说啊,你说你会支持你六叔做皇帝的,并且永世不与他争帝位,你发血誓,永生永世不与你六叔争帝位,永远支持他做皇帝,你说啊,你快说啊。”冯氏说到后来,几乎已经歇斯底里地对着拓跋濬吼叫。

拓跋余停住了脚步,眼中阴晴不定。

拓跋濬斜躺在芙蓉怀中,对着拓跋余,道:“六叔,您真的要害我么?您不用害我,我会支持您的,如何?咱们达成交易。”

拓跋余道:“朝中拥护你的人太多,留着你,终是祸害。”

拓跋濬道:“朝中拥护我的人,其实也没有几个,不过是一些老臣,与我父王有些交往,爱屋及乌,心存旧念罢了,您是皇祖父的亲儿子,也是正位继承人,您若是能善待诸公,我再以我父王的名义帮您美言,认您为帝,诸公也必然就会服您了,您若是多造杀孽,惹得众怒,您再得帝位就难了,即使勉强得了,日后也难坐稳,您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拓跋余想了想,便朝宗爱望去。

宗爱道:“你果真愿意到太庙朝庭当众宣称愿奉六王爷为帝么?”

拓跋濬道:“我现在就可以随你们去。”

宗爱道:“好,高阳王爷,老奴也不想为难您,只是,你好我好,不然,就是你不好,我也不好了。”

拓跋濬点点头,便想起身,却又大叫一声,差点跌倒,后背的箭伤处又有鲜血流出。

冯氏叫道:“你们,你们先来给乌雷治伤啊,快来治伤啊,不然,他就没命为你正位了。”

拓跋余问:“你们谁有金创药?”

只见张黑子举手道:“回皇上,奴婢有。”

拓跋余挥挥手:“去给高阳王敷上,再包扎好。”

张黑子答应了跑到拓跋濬的身边,先用刀,将箭贴身割断,只留小小的一截箭头在体内。再请冯氏和芙蓉帮着拓跋濬解衣,冯氏和芙蓉小心地帮濬解开外袍,里面是一层软甲。

宗爱见到软甲,鼻子眼里哼了一声。

软甲不易解脱,冯氏,芙蓉,再加上常嬷嬷,迎男,四个妇人一起小心地帮拓跋濬解甲,总算细心解下,再将拓跋濬的贴身内衣一并脱了,只是光着上身跪伏在地。

张黑子转头看了,便叫的苻承祖和抱嶷过来,让苻承祖扶稳了拓跋濬,让抱嶷听他口令拨箭。二人答应了。

张黑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将瓶塞拨掉,对抱嶷道:“一,二,三,拨。”

抱嶷的手脚也是灵巧,一听口令,便迅捷地将拓跋濬后背箭头拨出,立时便鲜血涌出,张黑子则立即将全瓶的金创药全部皆倒敷在拓跋濬的伤口上,同时又将拓跋濬的内衣撕成布条,帮着拓跋濬把伤口包扎起来,很快,拓跋濬的伤口便不再有血洇出了。

张黑子道:“王爷,奴婢这包扎的粗糙,只能应一时之急,您这还得要赶紧找个好大夫,给您重新包扎了,不然,会不好的。”

拓跋濬道:“有劳了。”然后便要穿衣。

冯氏和芙蓉小心地帮他重新穿衣,又要穿软甲时,只见宗爱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一个内侍跑上前,将拓跋濬的软甲夺走了。冯氏无奈,只得随他,只是将拓跋濬的衣服穿好。

拓跋濬想站起,却被一阵巨痛,引得差点摔倒。抱嶷道:“王爷,还是由奴婢背着您吧,您不能动的,一动就会破了伤口的,这不是白包扎了么?”说时,便躬身向拓跋余,拓跋余想了想,便点头了。

抱嶷将拓跋濬稳稳地背在了背上,便迈开步子,轻柔地朝太华殿走去。

这时,却见拓跋余指挥着内侍朝冯氏等人走近。

拓跋濬拉住抱嶷,转身回顾,忍着疼痛,高声叫道:“六叔,皇上,若我家人有得半丝半分之损伤,我拓跋乌雷直勤向着满天诸神,和拓跋家的列祖列宗起誓,哪怕我粉身碎骨,也决不会让拓跋可博真登上大魏之帝位。不信,你就试试。”说时直视拓跋余。

拓跋余的心中也是一懔,勉强笑道:“乌雷,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来,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啊,我怎么会伤害他们,我只是想护着他们而已,你多虑了。”

拓跋濬道:“不用,她们不用你护着,她们紧跟着我,她们几个,我必须要全程看到,少一个也不行,你放心,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的,我们互相双方各自做好自己的事,互相帮衬着,免得多生支节,以后您还要做皇帝的,要长命百岁的,要统领天下的,不能为了我们这些小人物而有损您皇帝的体面和威严啊,皇上,您说是不是啊。”

拓跋余笑了,道:“乌雷,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六叔喜欢与聪明的孩子说话,利索,痛快。其实你六叔我也不喜欢杀人,我也喜欢尧舜禹汤,圣祖明君,若是能顺利登位,谁不想做个受世人敬仰的好皇帝啊,你说是不是啊。”说时又朝芙蓉扫视了几眼。

芙蓉只觉头皮发麻,后脊直冒冷汗,不禁地朝冯氏靠近。

冯氏拉着她,急急地朝拓跋濬靠拢。

拓跋濬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叔侄俩就把这场面做做足,做出一副叔慈侄孝,家庭和睦的样子来,咱们拓跋家毕竟是皇家,还得要做世人之楷模呢,若是让旁人笑话了,六叔,您这以后可怎么统治百官啊,那些官员,很多都是老贵族,八氏、十姓、九十九族,哪个是省油的灯,都是跟着太祖爷一起从死人堆里打出来的老功臣,您若把他们都得罪了,不要说做这皇帝了,能不能活到明晨,恐怕都不好说吧?不过您放心,我会帮您把他们安抚好的,咱们俩,你好我好啊,叔侄和,家业兴,您说是吧?”

拓跋余和宗爱听了,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眼中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拓跋余一展颜,笑道:“说的好,叔侄和,家业兴,果然是我的好侄儿,句句都说到你六叔的心坎里去了。走,咱们现在就去见百官和赫连太后,向诸公说明了,我这帝位是我这位皇太孙,好侄儿硬让给我的,我是三辞三受,实在是没办法才勉强答应的,唉,好辛苦啊。”

拓跋濬笑道:“六叔您辛苦了。”

拓跋余一笑:“算了,都是为了咱们拓跋家,大魏朝嘛。”

拓跋濬笑道:“那,六叔请。”

拓跋余一笑,道:“乌雷贤侄请。”

抱嶷背着拓跋濬在前走,冯氏拉着芙蓉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常嬷嬷,迎男,苻承祖。

拓跋余和宗爱,领着一众武装内侍在后面紧跟着。

 

 

三十四

高阳王府,日暮时分。

冯氏的牛车在府门前停下。后面牛车上的常嬷嬷,迎男皆急急地下了牛车,旁边的抱嶷,苻承祖,张祐,和李奕,也都急急地下了马,皆聚拢在冯氏的牛车旁。

车内,冯氏和芙蓉小心地将拓跋濬扶起,各用一手,将车帘掀开,送拓跋濬出帘,然后李奕在帘外将拓跋濬背住,踩着脚凳,小心地下到地面,然后由抱嶷引着,轻稳地朝东院,拓跋濬的寢室走去。

冯氏让羽林护好王府,又让将府门关紧了,无事,不行随意进出,有违者,重责,并赶出府去。

众人皆躬身称诺。

冯氏和芙蓉等交代完毕,便也紧跟着李奕往东院而去。

李奕将拓跋濬放在了榻上,扶拓跋濬在榻上趴好,向冯氏施礼告退,冯氏道声辛苦了。

李奕便出了内堂,立在院门外,见到张祐在后跟来,便拉过张祐,与他说话:“张大人,我看高阳王爷的伤口包扎的很是简单粗糙,这样不行的,又有血渗出了,咱们还得要找个传业从事金创伤口的大夫来看看才行的。”

张祐也是只跺脚:“这金创伤口的大夫军中多,民间应该也有,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可到哪里去寻呢?再者说,现在这状况,咱们这几乎也是逃命逃出来的,也不敢满天介地寻大夫啊,造出大的动静来,可能又会招惹事端了,唉。”

李奕想了想,道:“这样,我设法到源将军府上去,请他设法寻个军医来,高阳王的伤口不能再等了。”

张祐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样去啊?”

李奕道:“肯定不是了,我换了便装,趁着天暗之时去。”

张祐:“李校尉,你稍等会儿,我还是要与太妃禀报一声的,这几天事太多,而且都是凶险的事,我也担不了责,也请您多多担待些。”

李奕:“我明白,那我就在院门口等您的信。”

张祐点点头,施了一礼便往内院去了。

李奕在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只见张祐来了,向他点头,说太妃同意了,只是辛苦李大人了。

李奕便回到房中,换了一袭便装,骑着马,悄悄出了王府。

 

三十五

入夜时,李奕领着源贺和一名大夫,骑着马来到了高阳王府。

拓跋濬扒在榻上,大夫细心地为他重新清理伤口,并敷药。

源贺立在拓跋濬的榻边,看着他的后背左肩胛骨下面的伤口只是皱眉:“这伤口这么深?还好不是在右首,不然就要伤到心脏了,这是要往死里整的。”

一旁在榻前坐着的冯氏流泪道:“幸亏是穿着软甲的,不然就要射穿了,这边即便不是心脏,可也是肺啊,这,这也太狠了吧。”

拓跋濬安慰道:“母亲,我没事的,只是伤着点皮肉,无大碍的。”转首又看到芙蓉立在一旁,也在不停地抹泪,便笑道:“真的无碍的,你看……”拓跋濬才要试动,被后背的一阵剧痛牵扯,差点叫出声来,即便如此,也已经是满头的大汗。

芙蓉忙扶住:“别动,你别乱动,小心伤口,大夫在敷药呢。”便伸手轻压住拓跋濬的后背,不让其乱动,可是眼泪却大滴大滴地滴落在拓跋濬的后背上。

大夫也急忙轻扶住拓跋濬的后背,道:“王爷,请勿动,伤口再挣开就不好了,请勿动,容小人慢慢帮您包扎。”

源贺安慰冯氏:“王太妃您也不要太过着急,这位段霸是平城大营的驻营军医,号称金创圣手,对刀箭创伤最是拿手了,有他在,王太妃,王爷,你们尽管放心就是了。”源贺话虽如此说,但是看到拓跋濬的伤口这么重,心下也无底,不禁问道:“段霸,王爷这伤口无碍吧?”

段霸皱眉道:“王爷这箭是弩发的,且箭头是带钩的,进去的也深,后来虽有处置,但是也看得出,这位仁兄也只是位江湖游医之流,伤口处置的甚为粗糙,且,那金创药也是平平,故,也只能说了胜于无吧。再则,这伤口是……”

芙蓉插口道:“差不多是巳末午初时分受的伤。”

段霸朝芙蓉看了看,道:“巳末午初到现在,现在已经是戌初了,这都四五个时辰过去了,这伤口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处置……”

冯氏急道:“那,那如何是好呢?”

段霸施礼道:“王太妃也不要太过着急,小人已经用药水将王爷的伤口清洗过了,又敷了药,且包扎妥当,但看几日,若是伤口愈合,不再流血,那就无碍了,只是,以后千万得要当心,这里不要再受伤了。”

冯氏流泪道:“咱们以后都不出门了,就在府里呆着,就这样安生的过日子,外面的事咱们都不参与了,我,我是真的怕了。”冯氏说时,差点就要哭出声来。芙蓉忙将冯氏抱拥住,也只是陪着她默默流泪。

源贺叹了一口气,道:“老臣明白王太妃的心意,也明白王爷的心意,故,今日在太华殿前,看到抱嶷背负着高阳王爷到殿前宣布,要拥定南安王爷为帝,且态度坚决,臣当时便附和听从,亦是此意,高公等也是明白的,其他的一些大臣,虽也有不情不愿的,但是看到王爷如此坚决,且我等亦皆附和,也就勉强从之了,唉。”

拓跋濬趴在榻上,道:“谢谢源将军的理解,我三叔已经被杀了,兰延、和疋二臣也被杀了,不能再杀人了,我要保护大魏国,大魏国不能内乱,大魏国若是内乱,北面的蠕蠕肯定就要衅事,特别是南边的刘宋,当年他们禅代内乱时,咱们也打过他们,现在咱们乱了,他们能不来打咱们么?内忧加外患,咱们大魏危矣。还有,我也要保护我的家人,当时那样的状况,实在是危急,我不想我的家人受到任何的伤害,我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皇帝么,不做也罢。”

源贺道:“其子类父,太子殿下仁孝宽厚,高阳王爷更甚于太子殿下,但愿南安王爷能见好就收,从此后安心国政,以宽厚待天下,则为我大魏之福矣。”

拓跋濬道:“过几日,等皇祖父去了金陵,等他正式登了基,我的伤也好了,我就离开平城,寻个清静的地方,置得几亩田地,一家人务农为生便是,这样,不在六叔眼前,他也就眼不见心不烦,各自互不干涉,安生度日是也。”

源贺皱眉道:“南安王也不一定会放您离开京师,害您,怕朝中有非议,留您,总是心头之患,可能会将您软禁在府中,这样的可能性会大些。”

冯氏流泪道:“源将军,你倒是说说,太子平日里待他这个老六如何?现在,太子殿下才走了几天啊,他就要这样待我们孤儿寡母?我们已经说明了,不要这个帝位了,更不会与他争这个帝位了,他怎么还是没完没了啊,其何忍哉?其何忍哉?”

源贺道:“王太妃,您也不必过于担心,我想南安王应该不敢太过,因为毕竟现在朝局还不是太稳,他若行动过份了,可能会引起朝庭动乱,他的德威皆不足以服众,现在是因为有赫连太后,和宗爱强帮他压着,故还得表面无事,若是真有过份之举,赫连太后也担当不起时,就凭一个宗爱,自顾且不暇,我看两人都得很有麻烦。”

冯氏道:“源将军,我们一家但求平安,不求显贵,还请源将军照拂。”说时,便起身要向源贺施礼。

源贺大惊,急忙避让,还大礼道:“王太妃万万不可如此,太子殿下待臣恩深,臣深感为愧无法还报太子,还报高阳王,但,现今,臣当以死保高阳王,王太妃全家无虞,请王爷,王太妃放心。”

源贺看看外面的天色,便道:“王太妃,王爷,夜色已深,臣当辞矣,王爷的身体还需要照拂,臣想把段霸留在此处,以便时时观察王爷的身体状况,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冯氏与拓跋濬互视一眼,道:“那当然是最好了,只是,这段大夫是平城大营中的军医,长时间在我府里,这,方便么?”

源贺:“这无妨,平城大营归我节度,我去安排一下即可。”又对段霸道:“段霸,自即日起,你就留在高阳王府中照拂王爷的伤情,若有所需,随时可以报知与我,你可一定要尽心了。”

段霸向源贺施礼,称是,又向冯氏,拓跋濬施礼请安。

源贺交代妥当,便要起身告辞。冯氏却又叫住,源贺便停住,等冯氏发话。

冯氏坐在当场,先是朝趴躺在榻上的拓跋濬看了一眼,又朝立在榻边,看着拓跋濬流泪的芙蓉一眼,想了想,对源贺道:“源将军,我想与你再商量一下关于乌雷与芙蓉的婚事。”

冯氏一言,把芙蓉羞得便急忙侧身低头,不敢再望拓跋濬了。

源贺道:“是啊,本来定的就是昨日成亲的,不想出了先帝这事,这就误了,那现在,太妃您作何打算?”

冯氏:“不能再拖了,也不便张扬,父皇的大丧,以日易月,也就是三月初三前后便可结束,我想就将他们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十,这个日子好,我着人看过了,这是个大吉日,易嫁娶,宜家宅。源将军,你以为如何?”

源贺掐指算了一下,回道:“时日无妨了,若日子亦好,臣亦无异议也。”

冯氏点点头,又道:“我这孩子命苦,小小年岁便没了爷娘,就是没了娘家,但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可不能委屈了她,虽说这次急促了些,也将就了些,但是这礼数上的事,可不能少了,咱们这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风光过门,也是要入宗庙族籍的。”

芙蓉听了冯氏此言,突然悲从衷来,不禁泪下如雨,跪伏在地,伏在冯氏膝上抽泣。

源贺也觉惨然,连声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且这亦是太子娶媳,高阳王爷娶妻,不管如何简易,这礼数总是不能少的,老臣恭聆太妃示下,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冯氏道:“我还是想按汉家的礼制成婚。”

源贺道:“是,是,咱们鲜卑族的婚礼也太,太随意了些,还是汉家婚礼体面,大气,用汉家婚礼好,臣无异议。”

冯氏抚摸着芙蓉的头发,道:“我想请高公做为女方的家长,送女出嫁。”

源贺连声道:“这个好,这个好,高公在我朝那最是德高望重,两族皆服的敦厚长者,由他作为女方家长,送女出嫁,应该不会委屈了冯宫学生。”

芙蓉抬起头看向冯氏,虽然她还是满脸的泪水,但是眼中已经带有笑意,且满心的感激之意,不禁又抱紧了冯氏。

冯氏又道:“源将军,我对你也有一请,我想请你为男方的大媒,行聘礼,还请源将军勿辞。”

源贺笑道:“老臣德薄位卑,恐辱此任,若是太妃不嫌弃老臣鄙,臣愿尽全力以成全此美事,请太妃勿虑。”

冯氏笑道:“源将军您就不要太过自谦了,父皇和太子在世时就常常赞你老臣谋国,孩子们的事若得你的关照,我这心就更定了。”

源贺笑着施礼称诺。

冯氏又皱眉道:“再得一位族中大人帮着证婚,则为完美矣。”

源贺皱着眉想了想,突然一拍手道:“我荐一人,想请太妃定夺。”

冯氏道:“请讲。”

源贺道:“东阳王爷,此非他莫属也。”

冯氏也不禁点头而笑,道:“是,东阳王叔,他任太常寺正卿,亦兼任宗正,由他老人家来为孩子们主婚证婚,那真是太好了,只是,我这里近日出门不便,这便如何是好?”

源贺道:“太妃勿虑,高公和东阳王爷之事,老臣明日就亲自登门相请,老臣相信,这二老亦必将乐为此任也。”

冯氏笑了,道:“如此就有劳源将军了,我现在就亲笔作书给二公,请他们辛劳一番。”又道:“此为非常时期,外客,我就不想邀请了,就是你们三公作为家人礼宾参加婚礼,然后就是这府内的上下人等一起热闹喜庆一番,别的人,我就不想惊动了,请源将军体谅。”

源贺施礼道:“老臣明白,三月初十日辰时,就我等三人进府,余者一概不邀,连家人都不带,请太妃放心就是了。”

冯氏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就辛苦源将军了。这三书六礼之仪,一定须有,只是从简了,就在当日一并办理了吧。”

源贺点头称是。

冯氏又与源贺商议了一会儿,直到再无遗漏,才止。然后,冯氏便命抱嶷代为送客。

源贺刚要走,却又皱眉问道:“王爷,王太妃,这南安王爷正式登基之大典,王爷还去么?”

冯氏问:“他几时登基?”

源贺道:“定下了,三月初四。”

冯氏冷笑道:“他也真是等得急。”

源贺道:“也属正常,他也怕夜长梦多啊,这不,连年号都已经改了。”

冯氏朝趴在榻上的拓跋濬看了一眼,道:“我们告病,那个象魏门,我是怕了,这一辈都不想再进去了。”

源贺道:“既是这样,那臣设法去周全。”

冯氏道:“有劳源将军了。”

众人又核计了一番,已经无遗漏了,才罢。

源贺再向冯氏,拓跋濬,施礼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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