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如此熟悉。
杨茉回来了。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漂亮女人,她身着一袭裁剪得体的缎面长裙,体态苗条,虽脚步飞快,但一点不减她的优雅迷人。只是,此刻,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绯红,透出一股冷冽的气息。眼睛里彷佛燃起熊熊怒火。
而且,她右手里赫然拿着一柄长长的水果刀,刀尖就那么笔直地对着陈成。
陈成在看到杨茉那一瞬,脸刷地变得煞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手,哆哆嗦嗦地离杨捷熙远一点。
陈美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张牙舞爪的手,又扯起一个尴尬的笑。她赔笑道:“阿茉,你回来了呀,我,我,就是和熙熙开个玩笑呢。快,快,快把这刀放下,怪吓人的。”
“妈!”杨捷熙冲到杨茉身边,搂住了她的左手胳膊。
杨茉眼睛瞥了一眼陈美娟,手腕一转,刀尖就对向了陈美娟,笑道:“美娟,我刚从德国回来,德国刀具好呀,你看这水果刀够不够锋利?是不是一刀就能劈开个椰子?”
陈美娟慌张后退,生怕伤到自己,讷讷道:“锋利,锋利,阿茉,你先把刀放下。”
杨茉的眼神忽然落到沙发上的一只手包上,“美娟,这只包是你的吧?挺好看的,也挺贵的吧。”她的声音柔美平静,好像在闲话家常,但配上她此刻冰冷的神情,拿刀的动作却显得十分怪异,甚至有丝丝吓人。
陈美娟不明所以,回答道:“朋友代购的。”
“哦,送我吧。”没等对方回答,杨茉走到手包前,挥动手腕,刀尖闪着寒光就这么在皮革上生生划上了十几道口子。
陈美娟知道自己理亏,也清楚杨沫发疯的性格,虽心疼那十几万的包,却硬是一声不吭。她和陈成就如两只鹌鹑,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茉发泄完了,一扭头,冲陈氏母子道:“还不快滚?我不管你们什么原因,谁要是敢欺负我女儿,别说划一只包,我都敢杀人。”
陈氏母子灰溜溜地跑出去。
“累死了,我先去洗个澡。”杨茉将水果刀扔下,说了一句话,就往卧室去。
半小时后。
杨捷熙乖乖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她每隔一两分钟就往主卧方向张望一眼。心里乱七八糟的,平静是杨茉生气的前兆。
视线中,主卧的灰黄色木门缓缓推开,杨茉走了出来。
她穿着浴袍,一头湿发用毛巾随意包着,边缘处还钻出几缕头发,发尖上挂着水滴,摇摇欲坠。
“妈,你这么快回来了。”杨捷熙轻轻说了一句,低下头去。
杨沫坐了下来,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杨捷熙凑过去,讨巧地说:“妈,我先帮你吹头发。”
杨茉却不吃这一套,头一偏,表示拒绝,眼睛微微眯着,示意她快点说。
杨捷熙没办法,把陈氏母子的事大概说了一下,然后又偷眼看杨茉的反应。
杨茉果然很生气,脸色冷得吓人。
“这陈成真不是东西,妈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放过他?”杨捷熙赶紧生怕杨沫纠着她离婚的事情不放,因此特意拉陈成出来转移注意力。
可是,杨茉身体向后靠,不屑道:“他也不照照镜子。”
杨捷熙见状飞快起身,跑到杨茉身后,殷勤地捶肩捏背。
“熙熙,你要是没离婚,他也不会来这一出了。”
这句话听上去非常平静柔和,但杨捷熙听到耳朵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手下的动作一顿。
“我这么多年的心血,辛辛苦苦培养你,我们一家人努力,这才换来的婚事,你两年就搞砸了。”杨茉伸手向后,按住了杨捷熙的手背,轻轻抚着。她的声音很轻很优雅,似乎有着无尽的失望。
“妈,对不起。”
“他出 轨了,是不是?”
还没等杨捷熙说什么,杨茉自顾自地说下去,“男人嘛,都这样。除了儿时那点情谊,你们本身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这婚事本身就是我们算计来的。他大方给钱,盛家少夫人的荣光任由你享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样吧,等我头发吹干,换好衣服,我带你去找他。你们小夫妻在气头上,总会说些绝情的话。你服个软,给他一个台阶,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杨捷熙一直都没有吭声,她犹豫着要不要和杨茉说真话。恶毒女配,小说世界,这些东西讲出来她会相信吗?
“我们真的离婚了。我没有办法。”
杨捷熙只能说出这些,她按摩的动作有些放慢,心不在焉。
“什么叫没办法?这婚不能离!”
她看不到杨茉的神情,但能听到她的声音优雅不再,反而透露出些焦躁的意味。
“熙熙,我早和你说过,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靠不住的。男女之间,你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钱。你不要走我的老路啊。”
“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杨捷熙慢慢挪到了杨茉身边,挨着她坐下。杨茉向来如此,每当母女之间意见有分歧的时候,她总能以一种温和柔软、不紧不慢的方式成功说服杨捷熙。
“论人品,才学,家世,外貌,他都是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抓住他,你这辈子都能享福。”
“妈妈我曾经追求过爱情,什么下场你也是知道的。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东城的日子吧,多么可怜,没钱的日子多难挨啊。你还记得那只水晶发夹吗?都怪妈妈,当时没有给你买,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件事情了。那几个坏小孩,那几个孩子真坏呀,硬要说你要偷东西,说你把东西藏起来了。”
杨捷熙起初漫不经心地听着,手指抠着沙发。渐渐的,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回了东城那段寒冷的可怜的生活里。
东城的冬天很冷,屋里的暖气好几天前就停了,尽管杨茉给她套上了好几件厚厚的毛衣,又裹上了厚重的棉服,整个人看上去圆滚滚的。可她可还是冷得发抖。
“妈妈,我不想穿这么多衣服,穿了这么多衣服还是很冷,我好冷啊,我们什么时候才有钱交暖气费啊?”
杨茉同样穿得很臃肿,她一手拉着杨捷熙,一手去敲邻居家的门。
“熙熙听话啊,你先在钱阿姨家里玩,等妈妈找到爸爸,我们就有钱了。”
邻居阿姨有一个女儿钱月,和她一样大,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家里好多小孩子聚在一起玩。钱月的叔叔阿姨都给她送了礼物,每个人都过来拥抱她,亲她的脸蛋。
杨捷熙有些羡慕,她印象中爸爸是突然有一天不见了。她注意到妈妈很久没有笑了,每天要么叹气,要么骂骂咧咧,一会儿忙着打电话,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出门。她也很久没有新玩具新衣服了,直到有一天,家里变得很冷。
钱阿姨家暖气开得很足,小朋友们吃饱喝足,在钱月房间里看电视休息。大人们则在另一个房间里打麻将,十分热闹。
杨捷熙一个人站在客厅里,这里最暖和,她舍不得离开。她的视线移到了客厅里的圆桌上,那上面摆满了钱月的礼物。
她挪动脚步,走了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一个粉色的小礼盒上的按扣。礼盒的盖子“啪嗒”一声弹开,里面摆着一只蝴蝶发夹,蝴蝶的翅膀上镶嵌着水晶,亮闪闪的,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就是那只发夹。只是,妈妈说等有钱了再买。
如果戴上它,是不是就像一只蝴蝶停靠在她的头发上,她就像花仙子一样,能将蝴蝶吸引过来。
杨捷熙抿着嘴笑。她的手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伸向那只发夹。
我就是拿起来看看,拿近了看看。
手指触摸到了触感凉凉的水晶。她来不及欢喜,就听到身后一声大叫。
“小偷,大家快抓小偷。”
“她要偷我妹妹的蝴蝶发夹!”
“抓小偷呀!”
那个高个子男孩指着她,大叫着。
很快,小孩子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将她围起来。
杨捷熙窘迫地双颊绯红,语无伦次,她慌忙摇手,“没有,没有,月月哥哥,我真的没有,我就是想看看,我没有偷.....”
高个子男孩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她,指着她的脸,说:“骗人,你就是小偷,我亲眼看到的。你趁客厅里没有人,一个人溜出来,就是想偷东西。”
“就是,要不然为什么我们都在房间里玩,你一个人到这里来?”
“小偷,真丢人,我们不要和她玩。”
其余的孩子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突然,高个子男孩指着她的帽子,道:“她会不会已经偷了好多东西藏在帽子里了?”
“我没有。”杨捷熙大喊。
但是,这些孩子们将她围得更紧。
“抓住她,我们要好好搜查一下。”
“不能让她偷走我妹妹的礼物!”
高个子男孩下命令。
孩子们一拥而上,有的来抓她的双手,有的按她的肩膀。杨捷熙自然是不肯的,她用力挣扎,瞅准了人墙的薄弱处,奋力挤出,但又很快被逼迫到了墙角。
她无路可走,细嫩的嗓音几乎都哭哑了,泪水布满整张脸庞,但是没有任何作用。这些孩子尚且不会分辨对错,也不知分寸,还觉得自己在做正义的事情,丝毫没有退后的迹象。房间里的大人们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爸爸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谁会来帮助她。
杨捷熙蹲下身子,紧紧得抱住自己,蜷缩在墙角,这个姿势好像能安全一些。
“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偷东西。”她不住地呢喃。
没有人来帮助她,没有人为她挺身而出。她的心中是一片荒芜,她好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给我搜查!”高个子男孩学着电影里模样,挥手下命令。
有人去摘她的帽子,扯她的围巾。
“帽子里没有。”
“围巾里也没有。”这些孩子翻看她的毛线帽,围巾,七嘴八舌说道。
高个子男孩眼珠一转,叫嚣着:“她肯定藏在衣服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