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菲珂恩处听闻莱恩正在与旁织国谈他自己和埃莉诺的婚事,凯特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塞尔维。塞尔维对此不觉意外,似乎已有所料,达卡却大为惊讶,在没有收到命令的情况下,急匆匆赶往埃莉诺的寝宫。
卧房大门紧闭,达卡试着敲了门,无人应答,他心急如焚,在门前来回踱步。两小时后,埃莉诺闲庭信步地回来了,遥遥望见达卡“噌”地从地上弹起来,她不由顿了顿前行的脚步。
“殿下……”他的眼中含着千言万语。
埃莉诺猜到他为何而来了,她的心底可耻地生出喜悦,她的面上固执地板成木雕,她的理智习惯性地抗拒某样她认为无力的感情。
“进去吧。”
她在心里叹口气,和达卡一起进了房间,他果然迫不及待地问:“殿下去了哪里?”
埃莉诺无言地盯着他,他终于觉察了不妥,可又不甘心放弃,因此仍旧不懈地说:“您告诉我吧。”只不过示了弱服了软,有点可怜兮兮的。
她还是没有回答他,反问:“你为何而来?”
达卡一愣,眉头往下一耷拉,眼睛水亮水亮的:“我听说……陛下在谈您的婚事……”
“没错,他想立旁织国的公主为后,让二王子和我成婚,还希望我们不要离开金及。”埃莉诺说着都觉得好笑,“想得挺美。”
达卡瞧她一眼,心绪不宁地问:“殿下打算同意吗?”
“由不得我同不同意。不过,我想见见那位二王子。”
刚说完,达卡突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还握住她的一只手亲吻。埃莉诺当真受了惊吓,条件反射地要抽回手,却见达卡仰头真挚地注视她,然后从他的双目中流下了泪水。
“殿下,求您不要!”英勇无畏的骑士声泪俱下,“我爱慕您!我以我的灵魂发誓,我……全心全意地爱着您!我从来不曾把您看做一样纯洁无暇的物件,不曾把贞洁作为爱您的条件。我错了,让您失望了,因为我不相信我自己!安迪是我的挚友,不论他如何被王后糟践,他也是我永远的朋友。凯特是我的前辈,不论她如何迫于淫威屈从了菲珂恩殿下,她都永远是值得敬佩的骑士。可是我为了亲爱的朋友和尊敬的骑士做过什么呢?我既不能保护他们,也没有拯救他们。我害怕,我也救不了您。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您,都会在您的身边,可是,我不想看到您牺牲,就像我依然希望安迪和凯特从未牺牲过一样!殿下!请原谅我的词不达意,请原谅我那日的懦弱,请您……请您不要答应婚事,不要和二王子……!”
他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担心弄脏埃莉诺才终于放开了手,背过身去用领子擦脸。
埃莉诺惊呆了,在达卡跪地的一刻前,她都在苦恼要怎么把他打发回去,结果听到了这样一番热烈的告白。
如果说费里内敛的情意曾经如一滴水落入过她的心湖,那么达卡奔腾的情感就如狂暴的风雨,掀开她心房的顶,钻入了一切角落。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爱意,埃莉诺下意识地,又想要推开他,但是在那之前,她犹豫了。
她仅仅是因为那天错误的言辞而抗拒他吗?谁没有过怯弱?谁没有过退缩?她就没有吗?她口口声声地所谓就义,所谓惟愿死在骑士手里,难道其中就没有藏着意图逃避夺位之战的懦弱吗?她对达卡,就只有对骑士不够坚定的失望吗?她的心灰意冷,对达卡的冷落,难道不也是对燃起了无力爱情的她自己——的惩罚吗?
可哪怕理智无数次地告诉她,应该换下达卡,让塞尔维重新安排一名骑士,她却宁愿远远地冷落他,也不曾生出换骑士的念头。体味了他的怯弱,明了了自己的卑劣,依然不想放手,依然希望能够彼此相伴,依然为他选择自己而狂喜,为他热切的表白而心颤,这不正是母亲经历过的、不可抑制又无力的爱吗?
眼底下,达卡背对她边擦眼泪鼻涕边止不住地流出更多的眼泪和鼻涕,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得埃莉诺揪起了心。时间好像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夜晚,她坐在训练场边,他误会了她和费里,在她面前哭得天昏地暗。那时她就难以招架他的眼泪,现在,也还是这样。
埃莉诺蹲下身,手拂上了达卡的脊背。她的骑士惊得抖了一下,匆忙地擦了把脸,微微回头,哑着嗓子唤她:“殿下?”
“我没打算答应婚事。”
她扯住他的后领,把他慢慢地拉转过身来,泪水把他英俊的面庞流得乱七八糟,红通通的眼睛无地自容,总不乐意与她对视。
埃莉诺把他抱进怀里,说:“但我想会会那位王子,如果他能为我们带来定期前往旁织国的机会,暂时以谈婚事作为借口也未尝不可。”
达卡的头在她的怀里动了动,他像是抬了下头,但发现这个姿势抬不起来,只好继续埋着头,闷哼哼道:“万一不行呢。”
“我——”埃莉诺迟疑了,她不确定放任感情奔流是否适宜,可是为什么不呢?既然确认了他的心意,为什么不给他肯定的回答呢?为什么忍心伤害一片真心的他呢?
再说,他已经在她的怀中了。
埃莉诺把达卡抱紧了些,他却挣脱了她,顾不上自己一张乱糟糟的脸,不可置信又亟待确信地盯着她。
再不能欺骗自己,欺骗他了。
埃莉诺本来想给他一个吻,可是左看右看他的脸,最终还是握起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印下一吻。
“我不会选择其他人的。”她说。
听到这句话,达卡的期待全部融化成了感动和喜悦,泪水又一次刷刷地流下。
“殿下……我喜欢您……爱慕您……永远、永远——!”
自打埃莉诺那儿回来,达卡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像匹快乐的小马,蹦蹦跳跳地打扫、整理武器,雄赳赳地对练,连吃饭都特别幸福的样子。他这副模样,让凯特一度怀疑她通报的不是公主和别的什么人的婚事,而是和他的。
塞尔维猜到埃莉诺不会轻易成婚,提醒达卡情绪不要外露,以免坏了公主的计划。达卡深以为然,乖顺地收敛了。
凯特继续在被菲珂恩召唤的夜晚给他下睡粉,并且不再晚于他起床,尽管偶尔担心他察觉端倪,但免于侍寝的太平日子太宝贵了,她甘愿铤而走险。
距旁织国来访还有五天,塞尔维和埃莉诺分别收到了安里的信鸽。
埃莉诺和达卡重又开始天天贴在一起,有意无意地在各类场合展示他们的浓情蜜意。
塞尔维向莱恩禀报,说收到消息称各贵族领地发生多起骑士反抗领主的流血事件,提示莱恩多加注意和防范。
“再过几日,旁织国的大王子将携二王子和小公主来与您商量婚事,老臣恳请陛下务必加强警戒啊!”塞尔维言辞恳切道。
莱恩嘴上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姐姐和她的骑士你侬我侬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