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焦厂长仍然说不动钟永红，又不敢开口加价——总经理不同意，难道自己掏钱付差价？
焦厂长也想过开除钟永红，又怕临阵换将完不成任务，弄得进退两难，整天愁眉不展，看谁都不顺眼。
当然，经过郑图山点拨，梁玉箫虽然在加紧绘图，却是关注着焦厂长那儿的。
梁玉箫见差不多了，特意瞅了个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找到焦厂长，先故意问：“焦厂长，我都给您交了三套图纸了，怎么还没见裘厂长安排打样呢，赶紧打好样，才好赶紧下单生产呀？”
“唉呀呀小梁呐，打什么样哟，生什么产哟，都像你这么做事，那我这个厂长，就好当罗！
“可那个钟永红，连样都还没打呢，他天天吵着加工价，不加价就不动手！
“眼看日子一天天少了，真急死人了呢！”
焦厂长噼哩啪啦地发泄了一大通。
梁玉箫坐在焦厂长对面，看看没人，说：“焦厂长，我倒有个解决之法。”
焦厂长一听，陡然来了精神，忙着问：“什么办法？快说说看！”
“焦厂长，我们黄土邦有个俗话，叫做‘东方不亮西方亮’。
“完成任务要紧，何必死认一个钟永红呢？
“焦厂长您看哈，黎老板的家具，郑图山不是打的钟永红都不敢接招的总统套房样品吗？
“反正郑图山快把生产线上的料开完了，不如叫郑图山加班加点打样，不就解决了？”
焦厂长听后，说：“总统套房，那是钟永红自己让出来的，KTV家具，钟永红没说不打样，交给郑图山了，钟永红肯定又不依了！
“再说了，就算郑图山不很忙了，可是，钟永红都不干，郑图山愿干吗？”
梁玉箫说：“我看郑图山还是很敬重您的嘛，只要您焦厂长出面，把他叫来谈谈，我估计，十有八九，他会听您的.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肯定会为您解这燃眉之急的呢。
“不过，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您还顾及钟永红的感受，到时完不成任务，您咋在总经理那儿交差呀？对吧？”
焦厂长想了想，说：“嗯，有道理！好，那就劳烦你这就去把郑图山叫来。”
梁玉箫见有戏，快步去车间把郑图山叫了来。
焦厂长先开口道：“小郑啊，小梁推荐你打酒店家具的样，能抽时间辛苦辛苦吗？你不会也嫌工价低吧？”
郑图山是有备而来的，说：“焦厂长，冲着您这几年对我的关照，你担心的事，我全都给你解决了——
“第一、我不要你再加工价，在凉邦，这个工价已经很高了，只要你不扣我的就行了；
“第二、做总统套房，您都看到我的技术了，就不要担心技术，要是做坏了，我赔材料；
“第三、我不会误了开料，为了给您解扣儿，大不了我两口子多加些班，你看行么？
“不过，麻烦您把我那儿的灯，都再换亮一些，我好加班。”
焦厂长如释重负，情不自禁地一手拍着郑图山的肩头，欣喜地说：“你自己都先把军令状立好了，我还有啥说的？
“好的，全都依你说的，小郑，说干就干，这就把图纸拿去，马上开始！我这就安排电工给你换灯！”
焦厂长说过，就拿过图纸签了字，交给郑图山：“快去吧！”
郑、梁二人出来，抑不住高兴，相互竖着大拇指，会神地点着头。
……
郑图山刚开始打样时，并没有引起二钟的注意，因为他们正在得意洋洋地逼焦光头加价呢。
但一天刚过，郑图山竟然已经装配好了一个电视柜的白胚，在请焦厂长、姜主任和裘厂长评审了呢！
二钟知道了，非常生气！
尤其可气的是，这次评审，竟然没有通知他们两人！
图纸无异议，做出来的样品没错误，接斗严实，尺寸合理，柜门抽屉好开好关，自然是没啥修改头了。
焦厂长就叫裘厂长：“马上安排生产四件！
“记住，酒店家具的其他品种，只要一打好样，就都生产四件，要快！”
这是圣旨级任务！
裘厂长虽然内心忌妒郑、梁二人，但也不敢怎样，二话没说，就安排去了……
钟成军见第一批电视柜都在开料了，心里感觉不妙，就把钟永红叫到僻静处，小声说：“老弟，你这回是不是熬过头了？”
钟永红也很后悔，说：“唉，就是嘛，现在想来，光头实在不加价时，我还是该接任务。”
钟成军说：“说老实话，这次的酒店家具，都是小件，工价还是够数的了。
“你看，这下可好，让姓郑的小子抢了风头，当心你我的位置要摇晃呢！”
“唉，我哪晓得郑图山会主动来出这个头嘛，原以为没人安排他打样，他是不会参与打样的。
“也以为光头到了没有退路了，早晚要让步，结果让姓郑那小子钻了空子！”
钟永红这会儿是肠子都悔青了！
钟成军特别害怕钟永红的打样师位置不稳，他知道，焦厂长是因重视钟永红才重用他钟成军的，钟永红若真丢了位置，他这主管就很难说了！
于是，钟成军说：“老弟，这次这么多品种，工价又过得去，不能全让姓郑那小子做了。
“再说了，姓郑的若是功劳太大了，谨防他把你我的位置给掳走了呢！
“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小梁又画好了有图纸没有，一有图纸，就去要来做！”
钟永红连忙答应：“好的，走，这就去看看！”
钟永红来要图纸打样了，而且不再讲价！
这下子，可把焦厂长高兴坏了，心想，这个小郑，还真仗义呢,要不是小郑这一抬杠，钟永红能主动打样吗？
这一来，酒店KTV家具的生产形势，一下子就发生了逆转。
两拨人打样，暗暗较起了劲.
梁玉箫忙得天天加班到深夜，才勉强供上他两人做。
到了冬季，工人也想多挣钱回家过年，质量虽差，但干劲十足，厂子里首次出现了热火朝天的景象。
黎老板的定制家具已经顺利交货，供外卖的套房家具和ＫＴＶ包间家具，都在紧张赶制，而酒店大厅的餐桌，已经进了面漆房，不日就可以出厂了。
正在忙着赶制酒店家具时，头批试产的五百片工艺品托盘已经出了面漆房。
但是，与甲方老板拿来叫工厂照着做的样品相比，简直比得人想哭——
试产的托盘尺寸、造型、背槽，都没说的，但油漆涂饰，却丑出了水平！
板面上木纹纸普遍皱里皱巴，还有翘边脱层的！
掐点儿翘起来的纸边一撕，竟能把整块油漆了的木纹纸撕下来！
板边的木刺顶着漆面，隔着漆面摸着都刺手！
虽然喷了面漆，但满是疙瘩皱纹和粗砂纸纹路，比平常做的东西都还要差劲儿！
酒店家具是岳老板自己用的，安装在ＫＴＶ包间里，远看很有特色，没人细挑毛病，糊弄一下，还能将就。
可这托盘，是南邑洲巨富赠送商界要人的工艺礼品，那可是顶级名人办公台上的纪念品呢，这个样子，怎能交货？
恰好，头批五百片工艺品托盘出面漆房这天，岳凌邦也来到了厂里。
因今冬连连接到赚钱的单，也因这三十万片托盘将给他带来一笔横财，岳凌邦心里十分高兴。
眼看托盘的交货时间在一天天接迫近，相比酒店家具，岳凌邦更关心这批“财宝”，就特意挤时间来厂，看看做到啥样儿了。
岳凌邦突然来到厂里，正碰上焦厂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五六片托盘。
托盘做成这个样儿，让焦厂长十分难堪，嗫嚅着说：“总、总经理，您今天怎么来了？”
“嗯，抽时间来看看。”
岳凌邦顺手拿起一片托盘，不假思索地问：“是不是还没喷面漆？”
焦厂长说：“快别说了，这是头一批的成品，我正在处理这事儿呢，这个样子，非返工不可，真气死人了！”
岳凌邦想看看托盘的全面状况，说：“老焦，走，我们一起去车间看看。”
连同姜主任，他们三人一行，从木工车间开始，一路往前走去。
岳凌邦看到一派繁忙景象，心头生出一丝高兴：但愿今冬把亏掉的基本上补起来！
但岳凌邦也看到，所到之处，一派脏乱，堆放无序，有如进了垃圾场，又皱起了眉头，问：“上半年就强调现场要扫干净，现场要扫干净，怎么还是老样儿？”
焦厂长就知道岳凌邦要问这事，苦着脸说：“我给裘显寅说过多次了，他总推说叫不动工人，说是我们把工人惯坏了，他也没办法！”
“这个裘显寅哦，应该挨批评！”岳凌邦随口嗔道。
前面已经交代过，裘显寅是刚创厂时，经郭宁介绍给岳凌邦，岳凌邦亲自招聘的，岳凌邦的嗔责中，都透着几分赞许！
这一点，焦厂长也听出来了。
其实，焦厂长一直希望手下能有个得力的生产负责人，他才能出政绩，因而心中早就对裘厂长不满了。
但这不是他姓焦的说了能算的，也没办法，就只好凑合着打理日复一日的工作。
来到面漆晾干房，看了那几百片不堪入目的托盘，岳凌邦火了，叫漆工去把油漆主管尹广财找来，黑着脸问：“你就是油漆主管？”
这个尹广财，当初是由裘厂长推荐，焦厂长和姜主任经手招聘的，岳凌邦还不认识。
尹广财是个三十来岁的圆头圆脑的胖小伙子，平常一脸笑相，这时见岳老板这个样子，心里很是害怕，轻声应道：“我是。”
“去你妈的，老子日你先人哟！你狗日的杂种，把东西做成这样，砸了老子的生意，老子要拿你的命去抵上！你给老子滚开！”
岳凌邦火了，猛一脚把尹广财踢开，又对焦厂长说，“老焦，不管你用啥办法，必须按期交货！我还有急事，先回去了。”
出了油漆车间，几人已走到前院办公室旁了，岳凌邦就想小解。
但厕所在车间最后面，岳凌邦懒得再往回走，竟然就在办公室外侧墙边的花木丛前，背向着人，洒起尿来。
岳凌邦刚走，焦厂长就叫姜主任去把裘厂长叫来，商量怎样做好涂饰质量的对策。
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儿，焦姜二人和裘厂长虽基于不同的心态，但迫于重压，却都提出，叫尹广财只负责分配任务和抓进度，工艺和质量，就交给梁玉箫去抓。
商定后，裘厂长立即去叫来梁玉箫，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梁玉箫本就看不惯工人们现在的做法，一听说叫他负责油漆涂饰质量，真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因前段时间吃的亏和挨的打，也因受了郑图山的影响，梁玉箫多少学乖了点儿。
梁玉箫就说：“负责油漆涂饰质量，这没问题，但我有三个条件。”
焦厂长见梁玉箫并未推辞，心中很高兴，说：“说出来，我们满足你就是。”
“一是要召集工人开个会，把这个事宣布下去，让我名正言顺地管质量；
“二是必须当众规定：凡是我说不合格并开了不合格单的，厂部不能算工资，要我说合格了才算工资！
“三是要在大会上宣布，谁敢在我面前说半个不字，这一个月工资，全部扣除！
“厂部必须配合支持我这三条，而且必须言出必行，我才有信心管好。”
三人对看一眼，焦厂长说：“行，今天午后就开会宣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