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发泄之后,情绪开始麻木,不管怎么说,好歹让人舒服了些。
又过片刻,脑袋里终于冒出个成型的念头:弄点牛奶喝,安安神也好。
于是安进翻身下床,可光是站在那儿头就晕糊糊的,只能慢慢往厨房走。
牛奶放进微波炉开始加热,可等待中,一股愠燥又无声无息漫将上来。
安进已经一点耐心都没有了,任何延迟对他来说都像在蔑视他的意志,会激起强烈愤恨。
“叮!”
牛奶是热好了,但它的功效不知能不能抵偿等待带来的副作用。
托着杯子回到卧室,台灯散发着柔和光线,床上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在这暖色笼罩下不再那么刺眼。
床头柜上这hello kitty台灯还是上周和丽雅一起逛街时刚买的。
看着它...
要是这会儿丽雅在该多好。
一念至此,昨夜丽雅怀里那股让整个人都麻酥酥的甜美感觉立时从记忆里还魂,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还留有一缕余韵...
颠沛在疯狂边缘,这份温暖显得尤为珍贵、美妙,甚至有点不真实…
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
焦灼从没离开,丽雅留下的幻影只是让安进浮出水面喘口气而已,很快,他便沉了回去再次被淹没。
所有使人煎熬、痛苦的,都是他无法抓住的东西;人只能被它们紧紧抓住,无处可逃…
午夜的寂静中,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渐渐变得不真切起来,这种感觉...
难道又一场恶梦要开始了?
不,自己确实是醒着的...
可独自一人的安进忽然发现,这儿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为他的念想作证。
莫名地,他有点害怕,随着一阵无法自抑的恍惚,迷蒙间,安进竟一下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处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天哪,在梦中,谁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在梦中,人不也是“醒”着的吗?所以梦中的一切才会显得那么真实...
眼前这暗夜中的房间一如往常,可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却仿佛消失了。
看着身边这没法更真实的一切,安进却感觉自己依然在落入恶梦中。
那股莫名的恐怖在拖着他不断下坠,一直以来这个在理智注解下各个事物确凿分明的世界,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人为设定的意义,回复为一种全然无关真实与否的不可名状之物...
而这...
好像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再理所当然地成立,站在这坚实的地板上,却感觉四周如同变成了虚无浩渺的汪洋,人在这里全然无所依傍...
安进忽然害怕得几乎窒息。
Stop it!!!
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是一辆没有刹车的taxi,行驶在一个摩擦系数为零的世界里…
清晨,失眠的昏沉间,手机闹铃终于又把安进拽回“现实世界”。
但,这也许只是恶梦切换成另一种模式继续运行。
当走进公司,看到一如往常的工作场景,一切似乎真的恢复了正常。
煎熬一夜的安进不想让别人发现他身上失眠残留的惶惶不安,因为这很容易被人看作“无能”,而谁一旦被贴上这个标签,就等于在社会价值上被判了死刑,会成为所有人鄙夷嫌弃的对象。谁都害怕被当成蠢蛋,于是谁都以“聪明人”的面目出现在别人面前,可人们真的明白些什么吗?只有天晓得吧。
人在江湖,很多东西不需要讲什么道理的,尽管心力交瘁,安进还是很熟练地披上了那件“精明强干”的外衣,融进了职场。
难得这个上午平安无事,多日来一直神经紧绷的安进终于有了一点可以安安生生享用一顿午餐的心情和时间,再不趁着难得的太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那脑袋里的保险丝真要烧断了。
和同事们一起下了楼,安进一边走,一边查看手机上的消息。
看着看着,背脊一凉,安进想起一件最最重要的事:回头怎么给丽雅一个交代,昨天可是整整一晚没回她消息啊...
就在这时,迎面快步走来一人,同样埋头看着手机,差点没和安进撞上。
吃惊之下安进赶紧避让,抬头正要责问,就见面前是个夹着公文包、脸色晦黄的中年男子,“中年”二字不仅指他的年龄,更是神色中透出的那抹掩饰不住的枯索和倦意,一脸虚浮的油光下,差不多就是个被抽干灵魂的木乃伊。
乍一照面,不知怎的,安进心里生出一道莫名的感觉:就好像在镜中见到多年后的自己...
随之而来一阵惴惴心跳让他一下忘了已到嘴边的话和之前挂在心头的事,看着对方点头致歉,他一脸木然,毫无反应,而这时两人已擦肩而过。
怅然若失间,安进一时也说不上心头那种滋味是同病相怜,还是人在永恒流逝的时光面前宿命而又无奈的惶恐...
这时,视线却已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下停落到另一幅画面上:斜对面与大厅一窗之隔的咖啡店里,一个漂亮女孩坐在玻璃墙转角的位子上,独自翻阅着时尚杂志。
一向喜欢长发女孩的安进第一次觉得短发女生也能如此娇美。
她托着下颌的纤手,只用指背轻轻衬着;淡黄的线衫配一条简洁的水磨牛仔裤,再加上绰约的蓝丝巾…她身上的一切都在吸引着安进的感官。但即便如此,他心里却仍是空茫茫的,没被带起一丝波澜...
“去哪儿吃?”走在前面的一位同事问道。
每个中午千篇一律的的问题打开了大伙同样千篇一律的讨论。七嘴八舌的声音唤回了安进的心神,他晃了晃脑袋,呼吸进人间烟火,这才挣脱那片空茫。
总共也就那几个选项,一通扰嚷之后,大家很快得出了方向。
午餐时间,亦是八卦时间,大家分两桌刚刚坐定,保留节目便又开场了。
安进自认这方面多少也算有点造诣,这会儿自然少不了他的show time,倒不是对这类话题有多少兴趣——这些看似每天都在更新的话题实则千篇一律——只是场面需要、顺便满足一下表演欲罢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想在午餐时享受片刻清静的想法完全是个奢望。
那边,脸色红扑扑的服务员小伙不断把一份份套餐送上来;这边,安进正兴致不错地和大家聊着时髦话题。
忽然,没来由地,从心底升起一丝厌倦。
眼前身处其中的这场景,不知怎的让安进感到一种无解的荒诞。
第一时间想撇开这乱入的心绪,不让它妨碍自己正在进行的表演,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又和同事对付了几个来回,安进收声,悄然退出了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