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病了
书名:冯太后本纪 作者:江南闲人 本章字数:10725字 发布时间:2024-11-21

 

十五

夜已深沉。

芙蓉跟着冯氏,常嬷嬷一起作针线,她虽然眼似很认真地向冯氏和常嬷嬷学习针线,事实上,她的耳朵一直竖的直直的,在偷听拓跋晃与拓跋濬在议事。

拓跋濬:“父王,这次六叔过来当面向您求情,请您网开一面,放过他这次,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拓跋晃:“乌雷,你也长大了,也应该学着处理事务了,你来说说,若让你来处理此事,你当如何为之?”

拓跋濬略一思索,便施礼道:“父王,六叔这次强占民田之事,虽然他没有言明,但是,就凭他能当面向您求情,可知,这事应该小不了。”

拓跋晃叹了一口气,道:“洛州上等水田近千亩,还打伤了人,苦主都告到平城来了,你皇祖父在南边打仗,这段时期由我监国,就告到我跟前,让我来处理此事,很是头痛的一件事。”

拓跋濬:“父王,那您打算如何处置?”

拓跋晃:“你有什么建议?说来给为父听听。”

拓跋濬道:“儿臣愚钝,且作妄言,还请父王恕罪。”

拓跋晃:“不求金玉件件贵,但愿子孙个个贤,说吧,让为父听听你的见解。”

拓跋濬一拜,道:“依儿臣之见,责令六叔退回所侵占之田地,并补偿钱米以作伤者之费用,并严令以后不可再犯,否则必当严罚,但是,就不要再多过责罚了,到此即可为止也。至于苦主,拿回田地,且又有补偿,也可以止矣,不可再多作声张,不然,也必严究。”

拓跋晃停了停,道:“没了?”

拓跋濬回道:“没了。”

拓跋晃:“说说你的理由。”

拓跋濬:“这在公,明了咱们大魏的法度,这在私,六叔毕竟是咱们大魏皇子,皇祖父的六皇子,若当真宣扬了出去,咱们大魏面上也是无光,也给皇祖父添烦,他老人家现在正在南边打仗,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这些事,又徒增烦恼。”

拓跋晃也是皱眉道:“是啊,不能再给你皇祖父添烦乱了。”

拓跋濬小心地问:“皇祖父的战事进展还好么?”

拓跋晃:“你皇祖父的战事进展总体还好,已经打到了长江北岸,建康城外的瓜埠山,还在山上建有一座行宫。只是我军所付的代价亦是很大,一个小小的盱眙城就让我军伤亡以万计。另者,我军是北人,多不习惯南方气候,军中士卒多染病,再加上粮草不足,这一仗打得也很辛苦。而且南人多英豪,切不可以小看了,这次主要是宋主刘义隆志大才疏,指挥不得法,不然,真不可测也。你日后遇到南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切切不可以轻视了。”

拓跋濬:“可是,这次是那刘义隆主动向我大魏发动进攻的啊?皇祖父也是被迫应战的啊,总不能有敌来犯,咱们却畏缩不战吧,这也不是我大魏之军魂啊。”

拓跋晃笑了:“你还知道我大魏之军魂?”

拓跋濬:“有敌来犯,留下头颅。这就是我大魏之军魂也,皇祖父一再谆谆教导儿臣的。”

拓跋晃:“有敌来犯,留下头颅。说的好,为父让你遇到南人要小心,不是让你不应敌,只是提醒你不要轻敌,这南宋与蠕蠕可不一样,同样之兵力,所费之心力会超数倍。这次也幸亏是你皇祖父亲自领兵出征,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应付得了。”

拓跋濬:“父王,那您看,南边的战事大约几时可以停止呢。”

拓跋晃:“现在战事有些胶着,进展如何,现在也不好说,再看看吧,为父现在首要事务就是筹集粮草,只要是一开战,这粮草就肯定是不够用了,再有多少都不够用的,唉,这战事一开,日耗甚巨啊,日耗甚巨也。你皇祖父在阵前,想必也为此事犯愁,所以,咱们就尽量不要再给他添烦恼了。你六叔的事就按你的建议处置吧,让你去处置,可以么?”

拓跋濬一怔:“我?我没有从政之经验,如何能够处置得好,若是给父王您添了乱,那可就罪过大了,儿臣不敢。”

拓跋晃:“你也可试着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了,这样吧,这事涉及皇族和内庭,也是麻烦,你就不要参与了,我让仇尼他们去处置,你可以在旁侍立,学些经验,以备后用,这样总是可以的吧?”

拓跋濬施礼道:“儿臣遵命。”

拓跋晃笑了,过了一会儿却又面色带忧:“这事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你六叔那里还好,他充其量也只是个纨绔子弟,好个声色犬马,也喜欢恃强凌弱占个便宜什么的,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城府恶念,而那个宗爱可就不同了,平日里看到谁都是一脸的笑,和蔼友善,实际上却是心思深沉,阴毒奸恶,实在是个让人头痛的对手。”说时不停地摇头。

拓跋濬:“父王,您是太子,他只是个中常侍,一个阉人,一个奴婢,您难道还会怕了他去?”

拓跋晃:“为父怎么会怕他?为父怕的不是他……”

拓跋濬插话道:“我知道,您怕的是皇祖父。”

拓跋晃又是一声长叹,道:“这个宗爱仗着你皇祖父的宠爱,欺上压下,无法无天,为父甚为头痛。”

拓跋濬皱眉道:“皇祖父如此地聪明圣武,怎么会让一个阉人所蒙蔽,皇祖父这……”

拓跋晃朝拓跋濬瞪了一眼,拓跋濬停了停,却又强道:“父王,您迟早是要接这个大位的,难道您能允许这样的奸佞宵小祸害朝纲么?”

拓跋晃先是轻声道:“这些话,在内室说说就算了,不要到外乱说,徒增混乱,为小人所乘。”

拓跋濬:“儿臣知道。”

拓跋晃又是一声长叹,道:“唉,你皇祖父在位日久,文治武功名满天下,彪炳史册,功业可比肩秦皇汉武,也便自然就只听得进顺耳之美言也,也就自然给了宵小有可乘之机也,圣人亦不能免,所况凡人乎?日后的你我是不是亦如此?真能警之,戒之乎?难言也,难言也。”

拓跋濬头一昂,道:“父王,儿臣曾听得皇祖父教训过儿臣,他说,当你走在一条岔路口,不知道该怎么走时,那就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应该不会有错的。就拿六叔这事来说吧,是他做错了,他就该接受惩罚,现在您心怀仁慈,无论是以一个监国的身份,还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您对他的处置都是可以直面太阳了,您兼顾了公与私,兼顾了情与法,您也兼顾了大义与小节,您用心良苦,儿臣相信皇祖父会理解您的,也只是嘉许与您的,若真是获罪,儿臣当与父王同领,请父王勿虑。”

拓跋晃看着拓跋濬,面露笑容,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的乌雷长大了,好,好,父心甚慰,父心甚慰也。”

一旁的芙蓉一直在认真地听着,现在听到拓跋晃在嘉许拓跋濬,她也不禁露出笑容,眼波流转,直是朝拓跋濬那边看,眼之余光却发现冯氏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看,这让她很是赧为情,便垂下头要认真做针线,可是,她的心已经乱了,一下子就让针扎了手,不禁痛得出了声。

冯氏一笑道:“心神一乱,就要吃苦头了,疼么?让我看看。”说时便拉过了芙蓉的手,查看。

芙蓉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着声,只是伸了手让冯氏细看。

芙蓉的轻呼声惊动了拓跋濬,拓跋濬不禁探头问:“芙蓉,你怎么了?”

拓跋晃也被带着惊动,问:“怎么了?”

冯氏回道:“没事,是芙蓉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不妨事的,你们继续议事,咱们不妨碍你们。”

拓跋晃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没有事议,只是与乌雷闲聊几句罢了。芙蓉,你手扎的重么?要不要找太医帮你看看?”

芙蓉忙起身施礼,道:“太子殿下,不用的,我已经没事了,打扰太子殿下了,请恕罪。”

拓跋濬已经走到芙蓉近前,从冯氏手上拉过芙蓉的手便就着灯查看,芙蓉轻轻地回拉了一下,没挣脱,也没敢太用力回拉,便只得红着脸,随拓跋濬看了。

拓跋濬就灯前看了一回,道:“就一个小血口,我给你包起来吧,到明天早起时,应该就会不见了。”说时便在笸箩里找了一片布,缠在芙蓉的手指上,又找来一根线,将手指包绑好,再细细看了看,笑道:“好了,你看看,好不好?”

芙蓉哪里敢看,只是垂着头,一口声地应道:“好,好,绑得好。”

拓跋濬笑道:“你根本都没有看,怎么知道我绑得好不好?你骗人。”

芙蓉不敢再开口了,只是缠绕着衣襟,垂着头,立在当场。

芙蓉羞红了的小脸,在灯光的映衬之下更是显得娇艳欲滴,拓跋濬不禁看得呆了。

拓跋晃在一旁,朝芙蓉看看,再朝拓跋濬看看,便又朝冯氏看去,冯氏微笑不语,拓跋晃不禁摇头而笑,过了一会儿,道:“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各自回寢室安息了吧。”

常嬷嬷扶冯氏起身,冯氏与拓跋晃并立一处,拓跋濬,芙蓉,常嬷嬷向二人施礼后退出。

几个内侍引拓跋濬自回寢宫。

常嬷嬷和芙蓉到偏房去了。

看到他们离去,拓跋晃问冯氏:“你是不是想让乌雷和芙蓉成亲?”

冯氏跪倒,道:“臣妾心藏私念,请太子责罚。”

拓跋晃将冯氏扶起,道:“这算什么私念?一个是亲子,一个是亲侄女,这是亲上加亲,好上加好,这如何算得私念?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冯氏微笑起身,扶拓跋晃到榻沿坐好,道:“太子不责怪臣妾便好。”

拓跋晃道:“这个小芙蓉也在咱们身边有些时日了,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确实是个好姑娘,无论是样貌还是品行,还有学识,还有家世,虽然她家遭了罪,但是,也是世家出身,始平冯氏,无论从哪面来看,都是我儿的好佳偶,有道是:一代好儿媳,三代好儿孙,看看你给我生的乌雷,可知其言不虚也。只是,一则,毕竟她现在还是罪奴之身,我看要紧的是设法帮她父亲平反洗冤,这才是要紧要紧之事也。”

冯氏哭出声来,跪倒在地:“太子若能帮我兄长洗冤召雪,臣妾结草衔环,千秋万世为奴为婢侍候太子殿下。”

拓跋晃将冯氏扶起,道:“冯朗是你的兄长,也就是我的亲戚,况且,他也是因为国史案而受到的牵连,这个案子的处理本来就有不妥处,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要设法处理妥当的。那个崔浩,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特别是打心里瞧不起咱们胡人,受到一众胡人的敌视,我有时也烦他。只是,这崔浩的学识确实非同凡响,也确有骄傲之资本,被誉为大魏第一才人,并不为过,就算放到南朝,那也是第一流的人物。却遭如此下场,我也为他感到痛心,只是,这是父皇亲自定谳的,我就算要为他们返正,也需要些时日,慢慢地妥善处置,这事急不得,急了,若惹得父皇不悦,反而更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冯氏擦着眼泪,道:“臣妾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其实,我兄长的冤情能洗当然是最好的了,即若不能,只要太子殿下有这份心,臣妾和妾之兄长全家亦是感恩不尽了。”

拓跋晃拉冯氏在榻沿坐好,又道:“还有呢,刚才只说了其一,还有一则就是咱们这个乌雷与他皇祖父好象很有缘份,父皇也特别喜欢这个好圣孙,父皇也肯定要给他指婚的,我当然希望能立芙蓉为正,若不能为正,就请芙蓉委屈些,居偏也好,我的意思,只要二人能在一起,其他的就都好商量,你看呢?”

冯氏施礼,道:“就听太子您的安排。”

拓跋晃笑道:“好,那现在没事了,咱们就早些安息吧,有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冯氏忙唤人来铺榻,侍候太子安寢,同时又对拓跋晃道:“这监国任重,但是,太子,您也要保重身体啊。”还想再说时,拓跋晃已经睡着,有鼻息声发出。

冯氏便指使宫女们轻些手脚,将拓跋晃除了鞋衣,舒适地放置在榻上,着好枕,又盖了薄衾,调暗了灯火,自己一手执纨扇,在拓跋晃的头面上轻摇着,一是为他扇凉,二也是为他驱赶蚊虫,口中还轻声哼了小曲,一手还轻拍拓跋晃胸。

拓跋晃突然翻了一个身,伸手抱住冯氏的腰,将头枕在冯氏的股上,便又沉沉睡去。

冯氏将拓跋晃又轻轻地拢了拢,让他躺得更舒服些,继续哼着小曲,轻摇纨扇,只为自己的丈夫更好的睡一个好觉。

 

十六

这日午后,芙蓉稍作收拾,便又要往迎男处跑。还未出院门,就见拓跋濬朝这边走来,身旁跟着一位年青的侍卫,身后是两个内侍。

芙蓉一见拓跋濬,便急忙施礼,请安。

拓跋濬紧几步到近,拉住芙蓉的手,笑问道:“这么热的天,这中午的,你是要到哪里去啊?我陪你一起去,如何?”

芙蓉微笑道:“我去看看迎男,去去便回的,可不敢耽误了你的正事。”

拓跋濬道:“今日在父王处忙了一个整早,现在父王也累了,就在太华殿里息下了,我也没什么要紧的正事待处理,也有几日未见母亲和你了,就趁这工夫,过来看看你们。”

芙蓉道:“姑姑和常嬷嬷在午休着呢,你现在也见不着她们。”

拓跋濬:“好啊,那我刚好和你一起到农牧曹看看你的那位迎男。”

芙蓉笑道:“还是算了吧,你这一去动静就大了,还是不要了。”

拓跋濬眼望芙蓉,道:“我,只是想陪你一起走走。”

芙蓉脸红了,便朝旁边的侍卫望去。

拓跋濬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好不好?我和你一起去?”

芙蓉犹豫着,突然又问拓跋濬:“我请你帮的忙,你还没有帮我。”说时嘟起了嘴。

拓跋濬一愣,猛然醒悟,道:“哎呀,怪我,怪我,这几日忙得打转,把你托我的事给忘了个精光。所以啊,我才更要去农牧曹啊,帮你给迎男讨头牛,不能总让一个姑娘家拉纤绳啊,走,咱们现在就去。”说时拉着芙蓉就要走。

芙蓉拦阻了,道:“你一个王爷到那劳作之地不妥,到时再有人说闲话,就让大家为难了,你派一个下人与我去,悄悄与那曹令说了,让他安排了就行了,不用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来,而且,对迎男也不好。”

拓跋濬想了想,便叫过那年青的侍卫:“景世,你陪宫学生到农牧曹,让曹令给她安排一头牛,就说是我说的,只是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悄悄把这事处置了就是了。”

那侍卫施礼称诺。

芙蓉见那侍卫眼生,便多看了两眼,只见此人相貌俊美非常,身形也很是威武挺拨,便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拓跋濬看到芙蓉面有疑惑,便道:“他叫李奕,那记得那白米饭么,就是他大哥送的,你也吃了,可要好好谢谢人家哦。他现在东宫任职,父王就派他作我的贴身侍卫。”又转向李奕,道:“景世,这就是芙蓉,你们俩互相认识一下吧。”

李奕向芙蓉施礼,道:“冯宫学生安好,李奕有礼了。”

芙蓉也施礼,道:“李侍卫安。”

拓跋濬:“让景世去农牧曹处理牛的事,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好么?我现在可是难得有半日之闲,只怕日后会更忙的。”

芙蓉含笑点点头。

拓跋濬便让与李奕叮嘱了几句,然后便过来拉着手芙蓉的手,往树荫下去。

李奕还未出院门,便差点与从院外急匆匆跑来的一人撞个满怀。是抱嶷,抱嶷匆匆向李奕告了个罪,便急匆匆朝拓跋濬跑来,一见到拓跋濬,便急忙施礼,道:“王爷,请即去太华殿,太子,太子身体不适,请您即去。”

刚出院门的李奕一听,便也停了脚步,站在门侧警惕地朝拓跋濬这边看着。

拓跋濬很是奇怪:“我刚从父王那里来的,来时他好好的,用了午食,我还服侍他午休了,我才来母亲这里的,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他怎么会身体不适了?”稍作思索,便盯视抱嶷,沉声问道:“抱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实情。”

抱嶷便凑近拓跋濬,在他耳边轻声道:“才刚接到皇上从前线传来的旨意,说仇尼道盛,任平城二位大人图谋不轨,着令立斩,并严斥太子殿下纵容属下,令太子殿下禁足反省,带罪监国,太子殿子一听之下急怒攻心,便口吐鲜血,晕厥过去了。”

拓跋濬大惊,叫道:“怎么会这样?”说时拨脚便要往外走,却又想到了什么,便拉住芙蓉的手,急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芙蓉温柔地拍了拍拓跋濬的手,柔声道:“姑姑那里我会去说的,你现在即去看望父王吧,你现在可是他的定神丸。”

拓跋濬点点头,便急急地往外跑去。两个内侍也急忙忙地随着拓跋濬走了。

李奕立在当场,不知所措。芙蓉道:“李侍卫,请即随护王爷,谢谢您了,李侍卫。”

李奕还有犹豫:“可是,刚才王爷另有分派与我,我……”

芙蓉有些发急了,道:“那是小事,以后都可以的,现在太子有事,前景不测,这是大事,请李侍卫即去太华殿护卫。”

李奕向芙蓉拱手,施礼,道:“李奕明白,李奕当全力护卫好太子和王爷,请冯宫学生勿虑。”说完便匆匆地追着拓跋濬而去了。

旁边的抱嶷也要跟着出去,芙蓉拦住,道:“抱大人,太子要紧么?”

抱嶷:“已经传了太医,应该无大碍了。”又转望宫内,道:“这,要不要禀报左孺子知道?”

芙蓉想了想,道:“我先报与左孺子,抱大人,辛苦您即去太华殿,着一二内侍,每隔一柱香就来禀报一次景况,以便左孺子安心。”

抱嶷称诺,施了一礼,便急急地走了。

 

十七

芙蓉稍定了定神,便朝宫内走来,刚才的动静已经让几个宫女和内侍在依门观望了。

而刚才拓跋濬的那一声大叫,已经惊醒了冯氏,也惊醒了常嬷嬷。

芙蓉进得宫内时,冯氏已经起身,躺坐在榻上,常嬷嬷已经从脚踏上起身,让宫女收拾衣衾。自己到一旁边冯氏准备梳洗之物。

冯氏见到芙蓉进来,便问:“刚才发生了何事?我听得一声大叫,便吓得醒了,我听那声音,好象是乌雷的,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没有一定沉稳,让下人笑话。他现在人呢?”

芙蓉沉着头,慢慢走到冯氏榻沿坐下,犹豫着道:“姑姑,刚才抱嶷来报,太子病了,乌雷吃惊,现在已经赶过去了。”

冯氏朝芙蓉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你的神色不对,太子怎么突然病了?太子得的是什么病?”

芙蓉:“我也不是听得很真切,只是抱嶷向乌雷耳语时,我隐约听得几句,好象是,是皇上有疑太子有二心,已经下诏斩了仇尼大人和任大人,太子因此急怒攻心,而病倒。”

冯氏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太子怎么可能对皇上有二心?他们是亲父子啊?太子忠孝天下闻名,皇上怎么会如此不辨是非,亲父子还能被人离间?太子现在怎么样了?他性格内敛,最是吃不得冤枉,如此被诬,他如何承受得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啊,他现在怎么样了?”

芙蓉忙握住冯氏的手,道:“姑姑您别着急,乌雷他们刚赶过去了,我也与抱嶷大人说了,请他每隔一柱香便着人过来报一次太子的病情,姑姑您也别太过着急,这兴许只是皇上一时不察,过几天就会省悟的,就会没事了,您别着急啊。”

冯氏的双手在颤抖,芙蓉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冯氏又闭上双眼静躺了一会儿,慢慢地平静下来。她起了身,松开芙蓉的双手,从榻上站起,让常嬷嬷为她梳洗。

梳洗结束后,冯氏命众宫女和内侍各司其职,自己则坐在案几前翻看账簿,芙蓉坐在左侧作助理,常嬷嬷侍立在旁。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内侍自院外匆匆进来,见到冯氏,便向冯氏施礼,道:“奴婢参见左孺子。抱大人命奴婢给左孺子禀报,太子殿下已经醒了,现在已经移至东宫,高阳王爷,晋王爷,东平王爷,临淮宣王爷,广阳简王爷,南安王爷,阳平幽王爷,京兆康王爷,济阴王爷等诸人,还有高司徒等诸公皆已到东宫问安。”

冯氏:“太子病情如何?”

内侍:“回左孺子,王太医给诊了脉,又服了药,现在太子看起来还好,已经不再吐血了。”

冯氏惊道:“吐血?!”双手又再打抖,芙蓉忙伸手将冯氏的双手握住,助她定下心神。

内侍道:“奴婢是说,太子殿下不再吐血了,先前倒是狠狠地吐了几大口,把高阳王爷和王太医吓坏了,现在已经不吐了,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

芙蓉朝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方觉得,自己的话好象有点多了,便垂头,拱手而立,不再言语。

冯氏过了一会儿慢慢定下神来,转头朝常嬷嬷看了一眼,常嬷嬷便走进内堂,不一会儿出来,手中抓了一把钱,递给内侍道:“这是左孺子赏给你吃茶的,你拿着吧。”

内侍不敢拿,道:“奴婢是在东宫侍候太子殿下的奴婢,所作的都是本份的事,可不敢受左孺子的赏。”

常嬷嬷:“左孺子赏你的就收着吧,只要忠心做事,侍候好太子殿下,左孺子还有赏,你现在就回去看着,太子有什么新动向,立时便过来禀报,知道了么?”

内侍道:“奴婢知道的,才刚抱大人已经给奴婢交代过了,每隔一柱香的工夫便将太子殿下的病情向左孺子作禀报,奴婢记在心间的,请左孺子放心。”

常嬷嬷眼看冯氏,冯氏想了想,叫如意从内堂取来一盒定神香,交给芙蓉,道:“芙蓉,你拿着这盒香跟着这内侍去东宫,以送香的名义,看看太子的病情,回来报我。”

芙蓉:“姑姑,您不能亲自去看么?这样才能安心啊。”

冯氏摇摇头:“魏宫有严规,后宫无宣不得去前殿,我现在没有太子的宣召,不能去的,但是你现在只是宫婢,你可以去的,你去帮姑姑看看你姑父的病情吧,以安我心。”说时便泪下如雨。

芙蓉忙道:“姑姑您请放心,我这就去,探得明白,即回来复您。”说时便起身,从如意手中接过香盒,便请那内侍领路。

内侍向冯氏施礼后,领着芙蓉去了。

 

十八

东宫,太子的寢宫。

芙蓉在那内侍的带领下才进得院门,便见拓跋新城,拓跋子推,拓跋小新城,安乐公主,博陵公主等一众子女皆立在廊檐下。

进得宫门,只见拓跋伏罗,拓跋翰,拓跋余等,一众兄弟立在宫内。

再转进寢室,就见拓跋晃正躺在榻上,一位老太医,王显,正在给他诊脉,拓跋濬,和高允,还有殿中尚书长孙渴侯与尚书步六孤丽侍立在榻边,紧盯着榻上的拓跋晃。

拓跋晃透过人缝看到了垂首侍立在寢室外的芙蓉,便强笑道:“芙蓉,你来了,是左孺子叫你来的么?快进来啊。”

芙蓉垂首快步走到拓跋晃的榻前,跪倒,道:“左孺子得知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便命奴婢将一盒上好的麝香呈献给殿下,恭祝太子殿下早日康复贵体。”

拓跋晃朝拓跋濬挥挥手。

拓跋濬擦了擦眼睛,走到芙蓉身前,将芙蓉扶起,芙蓉看着一脸忧伤的拓跋濬,再看看面色如纸的拓跋晃,心中难过,不禁泪下,她一落泪,惹得拓跋濬跟着落泪,差点哭出声来。

拓跋晃道:“我不妨事的,你回去告诉左孺子,我只是偶感不适,可能是天气太热,有些中暑,吃上几付药,过上几日,便会无碍了,你们也是,一点小病,把一大家子都惊动了。你们都退了吧,乌雷,叫你们的皇叔们都退了吧,天气这么热,把他们再累坏了,可就不好了,而且父皇不在宫里,每个人的事都很多,叫他们都退了吧,还有你的弟妹们,都退了吧,安乐,博陵她们都还年幼,又是女儿家,这大热天的在外站着,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让他们都退下了吧。”

拓跋濬出了寢宫,芙蓉便侧身立在了寢室一边。

拓跋濬出得寢室,施礼恭请皇叔们离开,几位皇子叮嘱了几句,便都退了。

拓跋濬出宫门,对廊下的弟妹们道:“你们都退下吧,父王现在一切安好,你们不用侍候在这里,回去与你们的母亲禀报了,请她们也都安心。”

众弟妹施礼后退下。

拓跋濬返回寢室,拓跋晃之榻前,只听得拓跋晃与高允在议事,拓跋晃道:“高允,我这身体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了,那这平城要不要戒严宵禁呢?”

高允与长孙渴侯,步六孤丽互视一眼,道:“现在皇上远在扬州,而且南边的战事胶着,一时半会儿看来是回不来了。而您,监国太子,病成这样,一时之间看来很难理政,再加上刚斩了仇尼道盛和任平城等这几位东宫重臣,难免人心不稳,为稳妥计,老臣建议还是需要戒严和宵禁的。”

长孙渴侯有些犹豫:“可是,现在皇上有疑太子,若此时太子在京师又是戒严,又是宵禁的,难保不让皇上起疑,若再有宵小进谗,这个,这个……”

拓跋晃也面露忧色。

拓跋濬插话问道:“请问三位大人,就现在的实际情况而言,是戒严宵禁对国家有利?还是一如平常对国家有利呢?”

长孙渴侯道:“当然是戒严宵禁对国家有利了,现在这样的状况下,最要小心的就是出现乱事,而这里是京师,这京师一旦有乱,可就是要动摇了国本了,这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同时也会让皇上在前线陷入危险,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必须要认真对待的,万万不可大意的。”

拓跋濬道:“那就戒严宵禁。我记得父王常与我说,当遇歧路不知所行之时,那就向着太阳的方向走,总不会有错。现在国家遇难,不知所措之时,那么,我们就按旧例,照正确的路径走,相信天佑有德。”沉吟了一下,又抬起头对拓跋晃道:“若是真有不测,儿臣当陪父王同行,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拓跋晃泪出如泉,却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点头,很是赞赏地看着拓跋濬。

高允,长孙渴侯,步六孤丽等也皆躬身向拓跋濬施礼,称诺。

芙蓉更是满眼敬意地看着拓跋濬,心中也不禁为有这样的心上人,感到由衷的骄傲。

拓跋濬皱眉道:“现在的京师留守是二叔,儿臣以为须要加强,故,儿臣建议由二弟新城为副,助二叔巡视京畿。宫城守卫是由三叔统领的,儿臣建议由三弟子推为副,助三叔守卫宫城。儿臣自领内卫,守卫内城,请父王恩准。”

拓跋晃道:“新城和子推,一个十二,一个十一,都还年幼啊。”

拓跋濬却沉着声道:“现在,他们必须要长大了,必须是大人了,也必须要试着为父王解忧了。”

拓跋晃轻声叹了一声,转望高允等三人:“诸公以为如何?”

三人同时施礼,皆道:“高阳王调度得法,臣等以为可。”

拓跋晃点点头,对高允道:“高公,就这样吧,你拟诏给老二老三他们,还有其他的宗王,请他们都打起精神来,各个都把职事担好,不能让父皇有后顾之忧。具体的戒严宵禁之事,你们商议好了,交由伏罗他们去处理就是了。”突然又警醒道:“那个,老六,就不安排职事了,让他安份地在他的府里呆着,不要出来多惹事就可以了。”

拓跋濬等点头称是。

拓跋晃交代完这些,感到很是轻松,便想睡一会儿,却见芙蓉还在一侧立着,便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快回去吧,告诉你姑姑,我没事的,不要担心,快去吧。乌雷,你送芙蓉出去。”

芙蓉施礼,问安,退下。

拓跋濬送她出到宫门外,拓跋濬道:“这几天我不能去看你们了,你与母亲言明原由,请她老人家也不要太过担心,等父王身体恢复,我便与他老人家一同过去看你们,好么?”

芙蓉点点头,这时才想起,那盒香还在手中捧着呢,便将香盒放到拓跋濬的手中,眼望着拓跋濬,满目的关爱,轻声道:“你也要多加保重,不要太过累着了。”

拓跋濬笑着答应了。

 

十九

这几日里,芙蓉天天往东宫跑,一天至少得要二三次以上,理由当然是很多,而且很是充份,送酥酷,送京杏,送白米粥,然后就是忘了带回碗,再来一趟取碗盘。

拓跋濬和诸大臣就在东宫厅上处理公务,拓跋晃在寢室内养病,也可以便时参与,几日之后,拓跋晃的病情明显有了好转,拓跋濬等见了都是高兴。

芙蓉报知冯氏,冯氏也是高兴,就每日不停地变着花样让芙蓉往东宫送物件,来探消息。

芙蓉象一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太子东宫,给病中,略带阴郁的东宫带来了许多的生气,拓跋晃和诸大臣都很乐意见到她,拓跋濬更是一见她就笑,见到她来,就不想让她再走,便找着花样给她派活,后来几乎干脆就让芙蓉做了他的秘书郎,有些奏文的批阅和誊录就交由她来做了。芙蓉也很乐意,她只要能留在拓跋濬的身边,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开心就好。

诸大臣心下明白,也都故意留有空间给他们独处。

拓跋晃看着他们一对璧人的模样,自是心中欢喜,如此之下,病情自然也就往好里转了。

这日,芙蓉照例在东宫为拓跋濬誊录文书,突见一个内侍捧着一份奏章急匆匆地跑进了东宫,急急地呈给拓跋濬,拓跋濬打开看了,不禁惊叫出声。

叫声惊动了正在寢室内喝药的拓跋晃,一听动静,便急忙问何事?芙蓉也被吓了一跳,停下笔,望着拓跋濬。其他的诸臣也都停下手中的事,疑惑地望着拓跋濬。

拓跋濬急忙忙地拿着奏章跑进寢室给拓跋晃看,拓跋晃一看之下不禁又是急怒攻心,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吓得一旁的太医急忙安抚拓跋晃躺好,急忙给拓跋晃诊脉。

拓跋晃躺在榻上只是喘气,指着拓跋濬,艰难地说道:“再探,再报,你皇祖父现在怎么样了?让每日八百里快报过来,你再代我拟奏,报与你皇祖父,说我要去前线看他,请他老人家恩准,快,快去。”

拓跋濬出得寢室,急叫内侍,将宫中现有的太医全部传来,内侍答应了,急匆匆地去了。拓跋濬便将奏章递给高允,然后自己回到案前拟奏。

高允粗粗看了一下奏章,也是大惊,对诸臣道:“皇上在盱眙攻城时受到箭伤,箭中右胸,伤势颇重,现在全力救治之中。”

在座诸臣皆大惊。

高允道:“此等机密,咱们在座的几位知道就是了,切不可外传了,以免乱了人心。”

诸臣皆称是。

芙蓉也是满脸担忧地看着拓跋濬,她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为好,便只是将笔墨和砚纸等物铺就,让拓跋濬能轻松书写。

拓跋濬虽然满脸的忧色,但是见芙蓉如此贴心安慰,心中甚觉温暖,便对着芙蓉强颜笑了笑。芙蓉只是轻轻地握住了拓跋濬的手,努力地给他力量。

拓跋濬想了想,道:“父王刚才又吐血的事,你就不要与母亲说了,免得她又担心。”

芙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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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后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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