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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夜里十点，舞会散场了。学校有规定，十点钟舞会必须结束，如果不遵守规定，以后学校就再不给同学们跳舞提供方便。为了能够长久跳下去，跳舞的同学都很自觉，到十点准时结束。
看见大部分同学们朝宿舍楼走去，也有人一对儿一对儿手挽着手朝幽暗的地方走去，我问李明惠：“我们是散步一会儿，还是回宿舍？”
李明惠转过头，看看我，说：“我有点儿困了，咱们还是回宿舍吧。”
听李明惠的语气，好像不太开心。刚才她还挺高兴的，现在怎么会这样？在路灯的映照下，我发现李明惠眼里一闪一闪的，难道她哭了？为什么她这么难过？是不是刚才我们的谈话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到底是谁让她这样为难？我满肚子疑问。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把她送到女宿舍楼门口。回到男寝后，我像平时一样，洗漱完毕，上了床，可是却没有一点儿睡意，打开手电筒，翻开放在床头上没有看完的书，可是不知为什么，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总是回响着今晚李明惠说的那些话。我是有婚约的人，不可以再有非份之想，李明惠有没有心上人应该说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可得知李明惠有了心上人，我却失眠了。
我干脆放下了书，关上手电筒，眼睛看着天花板，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幕幕。我不明白，为什么李明惠不肯告诉我她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又说她不应该让那个人走进她的心里。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那个人是……是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她知道我已经订了婚，怎么可能会对我那产生那种感情？
不过，回想起她拉我陪她跳舞的情景，回想起跳舞时她看我的眼神和她给我擦汗的举动，以及我们谈话时她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尽管我的爱情神经有些迟钝可觉得这绝不仅仅是友好的表现，特别是给我擦汗的举动让我深感意外。不管一个女人怎样大方，也不可能随便地给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擦汗。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婚约，她才说不应该让那个人走进她心里？
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思绪越来越乱，想得越来越多。
自从沈老师让李明惠和我结成互帮互学的对子，将近一年的时间以来，除了节假日和休息时间，从早自习开始到晚自习结束，我们俩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在这段日子里，我对枯燥的外语学习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每天学习十几个小时也不觉得疲倦。我甚至觉得这段时间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每天有李明惠坐在身边，不管外面是刮风还是下雨，可我觉得教室里永远是阳光灿烂。有时我甚至幻想，要是能永远这样学习下去，永远和李明惠同桌该有多好！然而我对李明惠的幻想仅限于此，从来也不敢再往深一步想，因为我在家乡有未婚妻。
这时我的思绪又从学校飞回了家乡，仿佛又看到了雪梅那忧郁的目光。虽然她同意了我来上学，却一直对我不放心。
与李明惠不同，雪梅文化水平低，传统观念对她的影响很大，虽然是工人家庭出身，却性格内向，守旧而且拘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她的优点——稳重、本分、爱情专一。她的性格决定了她表达爱的方式与李明惠完全不同。订婚之后，她就把自己看成了我们家的人，季节更替时，她和我妈妈一起早早把我的换季衣服准备好；她自己省吃俭用，可是为了我花多少钱她都在所不惜，常常自己掏钱为我买衣服，为我买我喜欢吃的食品，可是在我给买她东西时，她总是先问价钱，如果买了她认为太贵的东西，她就会给我讲一番如何勤俭持家的大道理。她要求我做的，不是给她买金银手饰或是时髦的服装，而是希望我不要乱花钱，多攒点儿，等我们结婚以后日子过得宽绰一点。
上大学之前，虽然读过很多文学名著，但我一直很清醒，知道小说里描写的爱情世界离我的现实生活太遥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置身到哪部小说所虚构的世界中，也从没有把自己想象成某部名著中走桃花运的男主人公。我一直以一种非常现实的眼光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普通工人，下班后浑身都是汗臭味，那些有知识、有情调的姑娘是不会有心情与我浪漫和缠绵的，我只能找一个愿意和我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姑娘，因此当雪梅同意嫁给我时，我非常满足，我认为只有像雪梅这样的姑娘将来才能与我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着一起走完人生旅程。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多了，却仍然一点睡意没有。我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不停止这样胡思乱想，根本就无法入睡，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的思绪，一会儿想到雪梅，一会儿想到李明惠。
在认识李明惠之前，我一直觉得雪梅是最适合我的人，可现在我觉得李明惠也是一个值得相伴一生的人。如果将来能和她在一起生活，可以想象得到，带给我的一定是另外一种生活：我们可以每天在一起谈古论今，弹琴唱歌，在花丛中漫步，在月光下缠绵。这也是我看爱情小说时曾经向往过的一种生活。这种生活只有像李明惠这样的姑娘才能给我。
我和雪梅的婚约只是口头上的约定，并不受法律保护，如果李明惠真的喜欢上了我，我完全可以重新选择。现在我解除与雪梅的婚约，去追求李明惠，在法律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人不能只讲法律，还要讲良心。如果李明惠和雪梅处于同一起点，我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进行取舍，问题是雪梅在少女时期就对我一往情深，在我处于人生低谷的候时，她无怨无悔地选定了我，现在我上了大学，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如果这时抛弃她，选择李明惠，这对雪梅来说太不公平了，我自己也会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我又想到了今后和李明惠如何相处的问题。如果李明惠的心上人另有其人，虽然我会嫉妒那个小子，但不会影响我和李明惠的关系，我们仍然可以像现在这样相处下去。如果李明惠说的那个人是我怎么办？明明白白告诉她我不可以爱她，那她一定会非常伤心，而且很可能从此远离我，这样的结果是我不想看到的。没有李明惠坐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枯燥的英语学习坚持到最后。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以后尽量回避与李明惠谈个人问题，既然她说有人像木头一样，以后我就故意装作一个对男女之情毫无感觉的木头人，如果李明惠不摊牌，就这样一直维持下去。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这时我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人家又没有明确地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我，如果她喜欢的是别人，我这不是自作多情吗？还胡思乱想了一夜，没有睡着觉，真是自讨苦吃。
不再胡思乱想，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早操的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虽然今天是星期日，可是我已经习惯了上早操，听到了早操的铃声，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像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吃早饭时我看到了李明惠，她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好像和我一样也没有睡好。不知道她这一夜都想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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