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夸达的衣服工厂里,放着的装果实的木桶,令李恒尹秀敏很感兴趣。这种桶,没有拼接,整个是一个整体的桶壁。看看底部,似乎也和桶壁是整体的连结。这是怎么回事?
询问主人得知,这是一种树的树干,截取合适的一段,掏空内部的组织做成的。这种树比较独特,树干表层非常坚硬结实,内部却很软。有如西瓜的瓜皮和瓜瓤,容易被剔除挖掉。当地人用石刀,将树放倒,截取一段,然后掏空内瓤,仅留底部的内瓤不去除,然后再将当地的一种树汁涂在留下的内瓤上,干了后,再涂一层,反复涂三四次,这片当作桶底的内瓤就变得非常坚韧,可以承受重压。当地人管这种可以做桶的树叫支地壳。
取汁的树,树皮划破后,会流出淡黄色的液体。收集好这些液体,就可用作坚固桶底的涂料。这种天然涂料,要在其流动性好的时候使用,变粘稠了,使用效果就会打折扣。
小屋子里摆了十几个这样的桶,高低大小不尽相同。这大概看他们自己的心情,今天觉得高一点好、大一点好,就截长一点,选大一点的树。或者,今天一起采支地壳的人,都在用这种尺寸,主人也选这种尺寸;又或者,用手丈量,今天比较精确,另一天则比较马虎。这样,大小参差就在所难免。但这不重要,这既不影响盛放功能,也不牵扯衣服的质量。
李恒用弯曲手指,用指关节敲了敲木桶壁,声音清朗;敲了敲木桶底,声音也很干脆,基本可以证实其质地堪作大重量的容器。
木桶里盛放了十多种果实(有的装得多,有的装得少),有类似于李恒用水杯换来的果实五、六种,还有六、七种稍有差别。这种果实的树大概是同属不同种,但这种虫子都喜欢吃,吃了后,吐出不同颜色的丝。主人介绍,为了虫子一直有食物,所以要这些桶来盛放果实;又为了便于保存,这些果实采摘后,都要晒干备用。干了后,虫子难啃,要先用水泡一泡,变软了再给它们吃。新摘的就可直接供它们食用。
“我们把这些果实叫‘各其’。能让虫子吐粉红色丝的叫粉各其,能吐淡紫色丝的叫紫各其,其它的也一样,能让虫吐什么色的丝,就把那种果子叫什么各其。”
这种虫,为什么会演变出这样的行为习惯呢?这真是一个令人费疑猜的事。通常,在我们地球上,生物与生物之间会产生共生关系,或互有利益,或和平共处。这虫和长果实的树,会不会有些彼此的利益关切?
“科大哥,在野外,这种虫同样也吐丝织布吗?”李恒问。
“有呀,我带你们去看看。”
屋后就是小山,几个小山包相连,有各种各样的植物。走到一片树林里,果然看到有类似于科夸达小屋子里的丝织物,覆盖着很多树干,科夸达招呼两位近前察看。
有棵树上的丝织物,鼓出几个包。科夸达揭开树干上的丝织物,露出一颗拳头大的果实,一条金虫伏在果实边。靠近虫旁边的果实,已被啃食了一个大口。显然,这里是这条金甲虫的卧室兼餐厅。
再找几处有丝织物的,揭开看里面,大致上也是这个景象。丝织物覆盖的地方,多的可以鼓出五、六个包,也就是说会有五、六个果实;少的就一两个。
仔细观察一下,这种长虫子爱吃的果实的树,是树干上长果子,不是枝条上长果子。凡有丝织物覆盖的树干上长的果子就多,没有丝织物覆盖的,几乎没有。同一棵树,被覆盖的树干部位就有好几个,未被覆盖的,就难以找到。
李恒和尹秀敏,认真细致地寻找了没有丝织物覆盖的树干,看看能否找到结出的果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个果实也很争气,长得也挺大的,摘下来剥皮啃一口,味道挺不错,和交换来的没有什么差别。
为什么这里会长呢?哈,这不是长有几片叶子吗。再查看其他树干部位,没有叶子的遮蔽都是光溜溜的树干。只要偶尔长出有叶子,树干,可能会出现结的果子。顺着这个思路,他们三人漫山去找,证实这个推理成立:凡有丝织物或叶子遮蔽,才能长出果实。有丝织物覆盖,遮蔽效果良好,必定能结出果实来;而靠叶子遮蔽的,则不一定,这取决于叶子的多寡和分布,其遮蔽效果好,则可结出果实,若效果差,则不行。
很明显,这个金灿灿亮晃晃的虫子,和这种树,它们有明显的互利共生关系。你给我覆盖树干,我长出果实供你食用;树木的果实让虫子们生长繁衍生息,果实内的种子落地生长,完成世代更替。我不负卿,卿不负我。
“科大哥,你可以多抓几条金虫回去,帮你织出更多的衣服。”李恒觉得科夸达家的虫子制衣机动作太慢,要促进一下。
“小兄弟,这些虫子也有不同,有的爱做衣服,有的不爱做衣服。有的会织得好好的,有的敷衍了事。我们要选虫子,看那条虫,织的布整齐细密,就选来,织得差强人意,就让它们还在树上织布做衣。”科夸达是有经验之人。
“那你选来织制衣服的虫子,生出的小虫长大后,也会织出合格的衣服?”
“基本上是这样,有八、九成的新生虫子,长大后都是不错的衣服织手。但也有例外。”
先是自然随性,然后是人工选择,让善于织衣服喜欢织衣服的金虫来帮帮我们人。
尹秀敏:“科大哥,这些树都是你种的吗?”地球人内心有很多存疑。
“有的是我种的,有的本来就长在这里。或者,也可能有些是先辈们种的。”
这些树有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有的似乎树龄比较短,从地球人的认知出发,来判断这些树的树龄,似乎也不会太离谱。
“我会根据树的结果情况,来决定是否要种新的树。结果少的老树会被砍掉。果实的种子掉在地上,也能长成,也一样结果。不用太在意要不要种树。”
“为了保证衣服有多种颜色搭配,各种不同果实的树都要有一定的数量,是吧?”尹秀敏问道。
“稍为注意一下就行了。这片果林,已有所有的果种,一年到头都有结果,不用愁金虫没东西吃,人也不担心食物。如果缺少某种果子,衣服颜色不尽人意,我们会和别的人互相交换果实。”
这里没有田,没有地。在空中看到的也是这样,没有人工开辟的平整土地以供耕种。可想而知,只要去外面采摘,他们就有足够的食物,这里的农耕劳作,就是采摘果实。
“这里还有什么不同的果实吗?”李恒问。
“有的。”科夸达于是带着两个人走到另一个小山包,顺着小山包下去,有一个很平缓很宽广的坡地,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坡地上长着许多像大灌木的植物。走近这植物跟前,可以看到许多小果子挂在枝条上,这些果子黄黄绿绿,一个挨着一个,像跳棋子一般大小。
科夸达顺手摘下一个深黄色的果实,剥去皮、丢进嘴里便嚼食起来:“很香的,尝一尝吧,新鲜时有新鲜的味道,炒过有炒过的味道。这种果子叫宜可。”
李恒尹秀敏也学着科夸达的示范动作,摘一个深黄色的,剥去皮,放进嘴里嚼起来,还真是好味道,像我们地球的生花生,刚从地里挖出来,剥壳后,粉嫩的花生米淡香带甜且爽脆。妥妥的美味呀。
“只可惜你们要忌口,如果不忌口,我可以给你们六个人炒上一大包宜可,让你们一次吃个够,体验什么叫天下第一美食。”
这帮人跨星过河,离自己出生生长的母星不知有多少路程。在地球上,水土不服是经常有的事,而到了这个星球,可能就不是水土不服这么简单了。为了确保整个星际旅程的顺利进行,浅尝辄止还是要坚守的。
“谢大哥美意。我吃了一颗生的宜可,也经略略有这种感觉了。”李恒回道。
“这个相差太远,真的。如果你们吃过,那一定会上瘾,会搞到你们难以取舍。你们那时候会犯难:我是继续星际旅行呢,还是留下来吃宜可呢!这就是我担心。”
“不会这么夸张吧,科大哥。”
“反正很好吃,很诱人,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到一定的时间,我们就来这里采摘,把所有的成熟的都摘下拿回家,剥皮晒干,放好。煮食有清香,炒吃有浓香,香中有些甜,甜里透出香。可软可脆,可韧可酥。口感一流味觉难挡,一醉可也。”
“科大哥,你到我们地球来推销宜可,先不说好不好吃,你这份推销天才,已经可以赢得无数粉丝。”
“赢到无数粉丝!这是什么意思。这些赢到的粉丝能吃吗?”
“有的粉丝能吃,有的粉丝不能吃。”
“同一个名称,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这可不好理解。为什么不另外再起一个名字呢?”
“这就是我们地球的复杂性,有时复杂到连我们自己都会搞不清楚。”
“所以你们要出到外面去散散心,让自己清醒一下,是这样吗?”
“确实有这样的需要。”
“那你们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有很多很多很好的东西。”
“我们已经有了深刻的体验了,你们的金虫、宜可、各其等等,让我们羡慕不已,口水流得是滴答滴答地。”
“你们是自己折磨自己,不敢吃。”
地球人没法反驳。
“走,我们坐船回去。”一路看一路说话,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科夸达和他们坐船回去。
很快就到了小河边,他的他儿子科斯哲已坐在船上等候。科斯哲和父亲约好,他来这里采摘宜可,等父亲和李恒尹秀敏要回去,就一起乘船回家。
这条船其实就是独木舟,也是用支地壳树干制成的。找到树径够大的支地壳,截取足够长的一段,破成等分的两半(可以做两条独木舟),坚硬的树木表层留用,内瓤该挖去就挖去,该留用的就留用。留用的内瓤用能使之坚硬的树汁涂抹,干后,这独木舟就可以使用了。
这成品独木舟是这样的:圆弧形的树干外层就像小舟的壳体,不须加工修整。两端加工成尖圆的造型,像我们地球的小船一样,船头船尾上翘。因为要做成上翘的造型,所以这原来端部的外壳就要被削去一部分,保留部分内瓤,使内瓤成为小舟头尾的尖圆的造型物。涂上树汁,内瓤就变坚硬并和外壳紧密结合在一起。
这种独木舟的中部,也有一部分内瓤被保留下来,涂上树汁,使之和舟的壳体紧密结合,这样,既可增加独木舟的强度,又可供人乘坐,且把小舟分成两个舱。这中部的内瓤宽约60厘米,连接壳体的部分长约1.3米(也即是这棵做独木舟的树,其树径约1.4米)。
李恒和尹秀敏坐在小独木舟的中部,科夸达站在船尾,其儿子站在船头,长杆一点,独木舟就朝前行进。
他们两人胸前挂着一个小舟主人交给的救生包,如果不幸落水,水又深的话,这个救生包可以让他们的头部保持在水面上。
这个救生包也是这种树的内瓤制成的。实际上,在做小舟时,就设计了这个制作救生包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挖空内瓤时,把挖出的大块内瓤留下,稍作加工,使之呈大小长短合适的圆筒状,将之晒干,然后涂上树汁。树汁干后,使内瓤表层松散多细孔的状态改变,变成紧致密实不透水,呈深褐色。内瓤晒干后,其比重很小,密实不透水,其浮力就非常大。不熟悉水性的人,有了这个救生包,就有了安全保障。
李恒和尹秀敏在两年的备飞星际期间,训练过游泳,且都过关,但有救生包当然更好。